下午五点多，又到了吃饭时间。成老师在跟洛朗道别后，按照习惯去一楼吃食堂。魔梯吱呀作响，钢缆和配重把轿厢从十几米深的地底拉了上来，叮当一声，十几位穿着帆布衣服样貌各异的工人鱼贯而出，见到老师热情的打招呼。
食堂里早就准备好了大锅菜。各种炖菜盛放在铁盒子里，摆在热腾腾的铁质蒸笼上。没几个人敢排在副所长前面，所以成老师是第一个打饭的，他点了一份猪肉炖白菜、两条炸鱼、打算配米饭和格瓦斯吃。
打饭的阿姨是个老手，所以成老师餐盘里的肉要总是比别人更多些，菜也尽量挑表面的。其他人就没有这种待遇了，打饭阿姨的手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自然的，有不少不着急吃饭的人会选择去村子里觅食，这些人连带着也改变了村里的作息，这个不知名的小村上空早早飘扬着黑色的炊烟。除了像奶奶这样的个体户，村里也有不少仿照城里创办的餐馆，其中办的最好的自然属于李张两个大家族，。
洛朗和钱舒走在乡间小路上，与主路边两家大馆子的热火朝天不同，道路两旁偶尔出现的几家挂着招牌的院子都是门可罗雀。
“这几家我前几年吃过，做的不好吃、淡、还慢。”钱舒说。
“那边那俩大的呢？”洛朗对着一边的李字招牌努努嘴。
“做的还行，就是有些太腻了，而且人太多，我觉得有点吵。”钱舒回答道。
“所以我们哥几个就把奶奶那包下了，做的好吃还便宜，每个月去城里帮忙买点调味料就行。”钱舒笑着说。
“哥几个？”洛朗疑惑的问。
“我是说师兄师弟们。”
闲谈了一阵，两人抵达了目的地，钱舒推开门。院子里四个穿着短裤的青年男子围坐在一张桌子边喝啤酒。见到钱舒带人进来，一个带着黑色圆框眼镜的强壮男子扭头打招呼。
“嗨小舒！带新师妹来吃饭吗？”
“晚上好师兄，嗯...不是带师妹，是带上司来吃饭。”
“啥？”
不等师兄再问，钱舒就拉着洛朗走进屋里。奶奶和她的外孙女正在厨房里忙上忙下，看起来正在给兔子剥皮。
“不跟师兄们一块吃吗？”洛朗把包扔到土炕上，从水缸里拿出一瓶黑色的饮料，看起来是酸梅汤。
“不跟，那样不方便。”钱舒也拿来瓶饮料。“他们自己聊的很开心，但我一凑过去他们就不聊了，所以我一般都是自己吃。”
“哦，这样啊。”洛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有什么不方便让你听的话题吧。”洛朗拿出瓶起子开盖，从木头盒子里抽出一张卫生纸擦了擦瓶口。
“所以这些卫生纸，饮料和调味料都是你们买的吗？”洛朗举起手里湿巴巴的白色纸张问道。
“应该是吧？我不太懂，这些都是师兄们弄的，我只负责拿钱和吃。”钱舒摇摇头。
洛朗把视线移开，无奈的撇撇嘴表示自己无话可说。她注意到通往厨房门被推出一道小峰，热汽从门缝里冒出来。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是什么推开了门。
出乎意料的是，推开门的不是一只会抓老鼠的老猫，而是一个粉头发的小女孩。蓝色眼睛和绿色眼睛隔着门缝对视了一会。洛朗歪着头，露出友善的微笑，但对方毫不领情，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洛朗愣了一下，然后坐正继续跟钱舒聊天。
“所以你们在办公室里都聊了些什么啊？”钱舒拄着头懒洋洋地问道。
“没啥，就是我那个做枪的项目，我说服他认真对待这件事，他明天可能会找你问些参数，你可以这张纸写的内容。”洛朗起身拿包，从笔记上撕下一张写满字的纸，上面还有铅笔画的配图。
钱舒接过来扫了一眼，上面的要求跟下午闲聊时说的差不多，只是更细。
“口径17.5，游隙不超过2这两条有什么说法吗？”她问。
“游隙太小影响装填，太大影响准确性。口径的话...是随便选的。”
“哦吼？你们聊那么久就说了这些？没签个协议或者合同？”
“没有，我让他先帮我造几只样枪试试。”这个问题让洛朗有些尴尬，下午的会谈中，她太紧张，所以有点用力过猛了。她说的造枪、军改、青年军官什么的都不是空穴来风，但把这些东西串在一起就得依靠人类的想象力了......
“我上哪给你搞合同去。”洛朗心里想。
幸好此时奶奶和那个粉发的小女孩端菜上桌，洛朗趁机把话题拐到吃上。因为人更多，晚餐比中午还要丰盛、一盘腊肉炒白菜、一盆麻辣兔肉，还有一大碗小白菜汤。钱舒用勺子直接喝了一口，赞美道：“好鲜啊，奶奶的手艺真不错。”
“不只是手艺，还有味精的作用。”洛朗猜测说。
“味精？那是什么？”钱舒抬起头问。
“啊？味精是种调味料，可以提鲜的。很常用，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又不做菜。”钱舒直率的说，对方总是聊这些她不懂的东西，让她有些烦。
“好吧。其实我对这种事有点兴趣，我感觉这是解决村里问题的关键。”
“不知道，这方面的事你可以去问大师兄，就那个带圆框眼睛的、我们进来时打招呼的那个。”钱舒回答道。
“嗯，我明白了。”洛朗拿起筷子开始扒饭。
“我平常不太关心这种事，老师也是。所以这方面的问题都是大师兄在处理。”钱舒补充说。
“嗯哼。”眼见越聊越僵，洛朗决定换个话题。
“这里的食堂做菜很难吃吗？”
“难吃死了。”钱舒打开了话匣子，“我之前去吃的时候，点了份木耳炒白菜。哎呀那个苦的，简直了。”
“这么吓人吗？”洛朗自己学校的食堂虽然也一般，但也没到这种地步。
“是这样的，他们做的肉丸子和狮子头几乎都是淀粉，一点肉都没有。反正我宁饿死也不吃他们家的菜。”钱舒愤愤道，从盆里夹了快兔肉。野兔没什么油水，有些发柴。但奶奶加入的大量辣酱使其嚼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简直就是了！”她几乎要说出猪食两个字了。
“我看成老师经常去吃？”洛朗说。
“他？他很厉害，但吃饭的口味除外。你能喝下那种不加奶不加糖的百分百现磨咖啡吗？”钱舒吐槽说。
“喝不下......加两颗糖我也受不了。”
“那就别信他的口味。”
半小时后两人才吃完饭，此时夕阳西下，工厂早早点亮了灯火。钱舒把洛朗送到马车前，扶她上车，洛朗站在车厢前，即使弯着腰，她也比钱舒高出半个身子。
“我走了，明天见。”洛朗对着钱舒道别。
“明天还来吗？你爱吃什么？我让采购员提前准备些。”钱舒问。
洛朗想了想说道：“炒卷心菜吧？如果有的话。”
“好，明天见。”钱舒挥手告别。车夫鞭子一甩，马儿拖着车缓缓驶向大路，往城里走去。
洛朗把煤油灯开到最大，打开笔记，在“找人设计样枪”这一条目后面打了个勾，后面打了个简单的注释：“设计中，弄合同。”
她把笔记塞回书包，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无论如何，这是个好的开始。”她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