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线?”
“流水线。”洛朗放慢语速又说了一遍。她花了一分钟时间把脑子里的想法整理成可行的方案,然后开口解释:“就是不同的人干不同的活,让操控锻锤的老师傅们专门造枪管,让那些技术不精的人把别的东西造好,最后再安排人组装成步枪。这样造一把枪的时间就只取决于耗时最长的部分,也就是造枪管。”
成老师思考一阵,暂且没挑出什么毛病,于是认同了洛朗的想法,反正责任是所长担着,洛朗也担得住。
会议室里万籁俱寂,只能听见人们的呼吸声。少有的,钱舒有些犯社恐,她此前没接触过,所以有些对这几个五大三粗的军官有些犯憷。钱舒坐在对面扮冰山美人,这几位糙汉子也不敢说话,于是两边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玩不要笑挑战。
洛朗推开门,打断了这诡异的寂静。“我们可以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交付500只枪。”她说。
田傅有些犯难,这样的谈判他也是第一次,不知道什么是可以让步的,他只能模棱两可的反问道:“那一个月时间可以产多少?”
成老师接过话茬:“一个月我不能保证,因为我们需要时间培训工人。您要是暂时拿不定主意的话,我们明天再谈?这正好也是晚饭时间了,要不我们先吃饭?”
“吃饭好,先吃饭吧。”某个饿急了的随员略显失态的喊。
田傅也不好反驳,只能同意道:“可以,就先吃饭吧。”
......
在震旦,饭桌是个谈感情的好地方,可当不熟悉人们开始谈感情时,就难免显的虚伪。洛朗明显感觉到今天吃饭的氛围不一样,作为主要角色,成老师、田傅、她和钱舒,还有几位管事的师兄围坐在大圆桌周围,成老师和田傅还在互相客套。那几个随员和和其他几位卖相不错的师兄早就各自找地方大吃特吃,就连没有出现在食堂的那些工人师傅,也各自提着饭盒找地方开吃了,只有成老师这桌没人动筷子。
作为老油条,成老师把明显没什么吃席经验的田傅唬的一愣一愣的,他连连摆手表示谦虚,心里却难免有些飘飘然,作为回应,他也称赞成老师事业有成,紧接挨个夸赞在座的几位学生,洛朗并不打算搭理他,只是品着鲜榨的果汁,她没有当场开吃已经很给两位面子了。所以田傅识趣的不去招惹她,那作为在场唯一的可谈论女性,在师兄们边上有点鹤立鸡群的钱舒成为了他的重点吹捧对象。
他把迄今为止的积累的所有用来赞美女性的词语都用上了,天可怜见,对一个前半生唯一接触的女性是妈妈、女佣和打饭大妈的人来说,这样做是需要相当勇气的。可惜这种事情不是敢于尝试就能做好的,他干巴巴的赞美让钱舒尴尬的想抠脚,成老师接着开始称赞钱舒学习努力,做事认真,深知自己什么德行的钱舒只想找个角落躲起来。
没有任何人喜欢的客套阶段总算是结束了,开吃!今天真是相当丰盛了,一桌6个人,有一素炒,一肉炒,一鱼汤,一炖菜,再加上份水煮肉片。在这种地方能凑出这样的一桌实属不易,尤其是在食堂。
洛朗尝了一口,味道竟然不错。其他几位也都大受感动,纷纷怀疑食堂是不是换人了。稍微吃了一阵,成老师开始为田傅介绍菜品,他以一种略带歉意的语气说:“我这里地处偏远,没什么好吃的,也只有些时令蔬菜能略表敬意。”
田傅推脱到:“不用不用,不用这么刻意准备。”
“哎,哪能这么说呢,我们这也是托你的光呢,正好请些大厨来改善伙食呢。那些厨师都嫌弃我们这偏,不愿意来呢。我跟他们讲是要请几位将军吃饭,就都愿意来了,啊,哈哈哈,来,喝酒喝酒。”
“哎呦呦不敢不敢,我哪敢称自己为将军啊,在下不过一小小参军,在部队里面管点火器,可不敢乱吹牛。”
“啊呀呀那您这前途无量啊,现在最缺的就是会用火器的人才,火药的存储,武器的保养修理,这可都是学问啊,更别说炮兵们还要学弹道学了,来,喝酒喝酒。”
“确实确实,我当初在学校里的时候为学这个可是折腾了一阵呢。”
“您是那个学校毕业的?”
“中学在龙中,然后去了军校。”
“那我们都是校友啊。”成老师露出笑容。
“您也是...?”
“我不是,但我这几位学生,还有洛所长,可都是龙中的学生。大家都是校友啊,来,喝酒喝酒。”
几杯黄酒下肚,宴会的气氛又热烈了起来,在座的人们各自聊天,洛朗和钱舒交头接耳的偷偷吐槽,师兄们感叹美食的享受。田傅微醺,说话也有点放开了。
“成老师,您比我年长,我愿称你一声成兄。”一杯酒下肚。
“您讲。”也是一杯酒下肚,成老师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我有个事不太明白啊,啊就是,罗(洛)所长看起来这么年轻呢。”又是一杯酒。
“我就是这么年轻。”洛朗微笑道,这下狠狠的装到了。
成老师补充道:“那是我们所长天资聪颖,而且这身份也不一般。”
他劝着田傅又闷了一杯酒,为他解释道:“所长可是当今镇守北方的长垣领军——洛远山督师的长女,出任所长一职是在做历练。”
他这话直接把田傅吓了一跳,他瞬间酒醒了大半,利落的站起来拱拳行礼道:“少督师!”
边上那几个恰着饭的哥几个听到这话,站起来的速度甚至比田傅还快,他们沧桑但仍雄壮的嗓音回荡在食堂中,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洛朗没有失态,她坐在椅子上略显尴尬的把筷子放下。成老师反应快,立刻劝道:“坐坐坐,这样不合规矩。”
洛朗只是慢了半拍跟着补充道:“都坐,现在别当我是我父亲的女儿。”
田傅稍微一合计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正坐在椅子上,像刚军训后的军校生一样直直的坐着。哥几个是粗人,脑子慢,但少督师发话了,他们可不敢违抗,老老实实坐着吃饭,吃相也尽己所能的收敛了不少。
成老师有点懊悔,他没想到对方反应会这么大,现在自己怎么劝对方也不会再喝醉了,想套出话来可是难了,索性他直接了当的问:“田参军,我向你打听个事。”
“属下一定知无不......”
“哎别别别,不要这么......”成老师顿了顿。
“不要这么拘束,现在是吃饭时间,放松一点就好,田参军。”洛朗赶紧补充道
“是!”
“我知道第三旅,原身是从长垣卫军调过来的部队吧。”洛朗问。
“是这样的,那几位叔伯都是跟着老督师打过仗的老兵,鄙人不才,没有赶上老督师在北边的征讨。”
成老师抓住机会接着问道:“这次买的火枪打算什么时候用?很着急吗?”
“比较急,成老师,我们计划7月中旬开拔,8月初左右抵达练武场开始演练,这批武器应该就是为了演练用的。”田傅说。
“500支枪不成编制吧?”洛朗插了一句。
“洛所长!是这样的,我们打算按照老督师在北方的方法,混合编组部队。”田傅在身上摸索一阵,想摸出一套张纸笔来。正埋头吃饭着的钱舒见状,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小本,撕下一张纸递给他,她觉得这人很有意思,刚刚几次想要发笑,又都忍住。
田傅拿纸稍微画了一下,讲解道:“神机营束伍法,或者叫长垣枪阵。还是50兵一排,设两官统领,10人持大盾在最前面,三十人火铳手列三排,轮流上前放枪。剩10人长戟兵,分两组各5人,在火枪兵两边保护。据我所知,将军打算编组5个三排连,组成一个营。”
“可兵源从哪来呢,据我所知近期没有扩编计划。”某军迷师兄问。
田傅迟疑了一阵,他想到在座的都是少督师的人,那就是自己人,所以还是开口回答说:“从役农中选优胜的充任。这项计划早就有了,正好这次要演训,而且是农闲时间,王庭允许我们临时征召些役农军辅助演练,就这么执行下去了。”
“是这样,我们扩大产能其实是很容易的,问题是扩充了以后你们有没有能力消化掉。”成老师说。
“大概能产多快?”田傅问。
“保守估计,一个月最快能产500支以上,你们旅编制总共才7、8千人,能消化掉吗?”洛朗说。
“少...洛所长您放心,这种武器的可靠性和射程堪比鸟铳,价格却只相当于铁雹,需求肯定会很大。您知道我们采购一支鸟铳要花多少钱吗?10万元以上,足够买20支步枪了。”
“我靠,这么贵!”作为鸟铳产家的老对手,成老师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我们卖一门炮也才10多万啊。”
“是这样的,那家厂产的东西都很贵,巨炮的价格更离谱,开价70多万元。”田傅也跟着吐槽道,参军参军,说白了就是打杂的,他可没少参与武器采购,毕竟活总不能都让将军亲自干。
“那为什么还要采购鸟铳呢?为什么不多买几门炮呢?”钱舒好奇的问。
“钱姑娘,是这样的。鸟铳贵,但是很准,两百米内可射飞鸟。而火炮准确度不高,而且更加笨重,所以必须都采购。至于南皋巨炮,那个价格实在是太过昂贵了,而且也过于笨重,需要用两头牛拉着才能缓慢行动,甚至跟不上步兵的速度,所以我们才选择了贵所的轻炮设计,毕竟炮弹怎么都能砸死人。”可能是由于酒精的原因,田傅有点脸红。
成老师喝了口鱼汤,把勺子放下问:“那步枪呢,据我所知先前也有几个厂子生成过这种武器,怎么没有推广开呢?”
这也是洛朗一直以来很奇怪的事,震旦天朝能人异士无数,这种大幅提高战斗力的小窍门怎么说也该推广了。
田傅思考了一阵,给出了他的答案:“据我所知,先前的那些步枪都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而且......总是在关键时刻出事故,那几个厂子也都先后莫名倒闭了。可能是......我只是说一个猜想啊,可能是有人在其中作梗。”
语出惊人,几位一时都不太能接茬。田傅注意到自己失言,赶紧找补道:“我只是瞎猜啊,这个军工毕竟是个严肃的行业,而且那些枪也都有着自己的问题,或许就是经营不善关了呢,我先自罚一杯啊。”
成老师也赶紧说:“是啊,那些枪我测过,威力一般,而且很容易哑火,潮湿天气时哑火率能达到五成甚至更多......算了算了,我们不了这些,喝酒喝酒。”
宴会的气氛又热烈了起来,仿佛刚刚的插曲并不存在,受这气氛感染,洛朗和钱舒也各自喝了几杯,钱舒白皙的脸上慢慢泛起红晕,洛朗面色如常,但几杯下肚后竟然有点发晕。
“淦!忘记我才14了!”她懊恼的想,不一会,她就只能瘫坐在椅子上,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钱舒也有点撑不住了,她跟成老师说自己要送洛朗回屋休息,扶着洛朗提前离场,她们最终走到办公室,扑倒进柔软的床中,眼前一黑,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