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佑康是个谨慎的人,他习惯预先做好准备。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野战条件下的饮食供应自然是重中之重,没有人能带领一只吃不饱肚子的军队打胜仗。当秋佑康带着儿子来到神机营和炮兵营的训练场时,袅袅炊烟正从空地上升起。
神机营是掌握各种火器的支援营,炮兵营是操作各种火炮的支援营。原先是没有炮兵营这一编制的,所有的火器都归神机营掌管,这主要是为了方便后勤和管理,毕竟火药的运输存储可是个技术活。
之所以把炮兵从神机营中剥离开,主要是因为编制内的炮兵越来越多。原先神机营只编有一个巨炮四炮连,巨炮是一种口径高达170mm的重型短管榴弹炮,由铜制成,通体金黄,上面附着着龙型浮雕,这种炮发射的场面蔚为壮观,就像是巨龙在喷吐火焰一样,它可以发射重量高达12公斤的重型榴弹,也可以发射更重的实心弹。尽管炮管很短,但阴系魔法使得它拥有很好的精准度,可以在500m内连续命中一个穿着盔甲的人,高抛弹道降低了对阵地的要求,甚至可以在步兵线的后面开火。
但在战场之外,这款炮有着相当多让人心烦的缺点。使用复杂繁多的魔法阵的代价就是这款火炮的价格飙升,甚至达到了数百万元的地步,这个炮兵连的采购费用相当于全旅一个月的军饷了,维持费用也颇为不菲,几乎没有多少部队能大规模装备这种火炮。此外,这种火炮也相当之重,需要使用数头牛才能拉动,走不了山路,也跟不上部队急行军。
好在镔龙这几年不断折腾,一批新厂子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他们提供了一些或许绝对质量上或许不如,但十分的便宜、十分的轻便的替代产品。就比如秋佑康去年订购的那批青铜炮,采购价平均每门才二十万左右,或许威力没有那么大,或许打的没有那么准,但火炮就是火炮,就是能在对手的攻击范围外白嫖敌人。而且实际上差距也没有那么大,或许在500m内这些青铜炮的准确度远远不如,但把距离拉大到1000m乃至更远的时候,阴系魔法开始失效,大家的准确度差不太多,落点半径都得有个接近10m。靠着这批火炮,秋佑康才能把原先的炮兵连独立出来扩编成营。不过这两个营的训练场和营区还在一起,秋佑康实在是找不到地方安排新的靶场了。
训练场还飘散着阵阵硝烟,那是早上火枪打靶时残留的气息,士兵们忙了一上午,已经无心训练了,他们把各型枪炮摆放整齐,在炊事班临时挖的灶前站好队流口水。即使是旅长到来也不能让他们盯着午餐的眼睛挪动分毫。
两位营长保持着相当的克制,没有像属下那般丢人,他们小跑着来到旅长面前,对着旅长行礼道:“旅长!”
秋佑康依旧板着脸,低头看着下属点头回礼,然后翻身踩着马镫,利落的下马:“再准备两个人的餐具,我们到你们这吃。”
“是!”营长们立正回答。
不得不承认,这匹马对秋兴初来说还是有些高了,他跳下来踉跄了几下,差点摔倒。秋佑康拉了儿子一把,幽幽的叹了口气。
“走吧,去看看士兵们吃的怎么样。”他低头看着儿子:“先说好,等会吃多少拿多少,做好心理准备,一定不能剩,明白了吗?”
“明白!”秋兴初知道父亲的性格,如果他说你不能剩,那就算摁着你的头也会让你吃下去。
今天的午饭可能会让他们有些失望了,没有四菜一汤,只有蒸馒头、咸菜和腊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三四十号人凭着现挖的土灶和一些耐存储的腌制食品勉勉强强煮了锅清汤,香料加的很足,倒也香气扑鼻,馋的饥肠辘辘的士兵们直流口水。
营长连长们站在队列外侧,辎重兵们把新造的铁皮饭盒从车上搬了下来,军官们指着这些饭盒告诉大家要好好爱惜,这是未来一个月你们吃饭的家伙什。随着营长们一声令下,从左到右,士兵们排着一路纵队领饭盒、打饭。饭盒的开口适中,但是很深,不容易撒出来,配套有一个小勺子。一大勺汤、几片咸菜、一根腊肠、一个馒头,这就是他们今天的午餐了。士兵们拍拍手上的泥土,以伍为单位围坐在一起聊天吃饭。在半天的训练过后,他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按照传统,军官和厨子们最后打饭,所以菜总是会做的多些,他们得到了两根肠和更多的咸菜。秋兴初看着手上的午餐面露难色,他的父亲依然雷厉风行,几口把有些发黑的粗面馒头啃干净,然后是腊肠和汤。坐在他旁边的秋兴初按照他在学校的习惯,一口肉一口汤一口馒头,才吃了不到一半。秋佑康看着儿子沉默不语,弄得秋兴初压力山大,偷偷瞥向父亲。
“快吃。”久久,秋佑康憋出两个字。
“哦哦。”秋兴初低下头接着忙后手里的东西,他学着父亲把粗面馒头往嘴里塞,好悬没呛到,父亲扶额摇了摇头,拍了儿子的背几下帮他顺下去。
“喝点汤顺一顺。我真是......唉~”一切尽在不言中,秋兴初真是百感交集,这或许是他不喜欢回家的原因吧,在学校你是有几个死党跟着大佬谈笑风生的风云人物,在这里你只是个连饭都吃不利索的新兵,这种挫败感比嘴里的粗面馒头更让他心烦意乱。
秋佑康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儿子:“慢慢来,都有一个过程,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你爷爷在的时候可比我凶多了。”
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秋兴初默默的吃完饭。汤是咸的,里面似乎加了些胡椒粉,喝了让人发热;馒头很粗,有点拉嗓子;腊肠辛辣,咬起来直冒红汁,是今天的午饭中他最喜欢的了。
秋佑康接着说:“想点好的,以后野外行军的时候说不定吃的比这还差呢。”这话差点没吓的秋兴初跳起来,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决心从世代从军的怪圈中跳出去,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父亲会把他的腿打折的。
饭后是一小时的午休时间,秋兴初比较贼,找了颗树躺着。士兵们可不能爬上树去睡,他们身上的甲有三四十公斤重,没有哪颗树能撑得住这种重量。
午休后,就到了秋佑康要给儿子展示的重头戏了,对他来说,让儿子从军不是一个选项,而是一种必然,他只有一个儿子,也没有还在世的兄弟姐妹,他当初从垂死的父亲手上接过佩刀时没有半分抱怨和犹豫,他觉得自己的孩子也当如此。
他把躺在树上的儿子叫醒,带着他活动活动。军乐队已经完成整队,用一通鼓把士兵们叫醒,马夫和牛夫们把牲畜赶到位,挂上套在各种炮车上。6.75倍径的152mm榴弹炮和17.75倍径的96mm6磅炮使用四匹马拉动,缓缓驶向射击位置。这里场地太小,所以每个连各拿了一门进行射击训练。
“看好了,这些东西大概是世界上最致命的武器了,没有什么能吃下炮弹而不被打的四分五裂的。”秋佑康拍着儿子的肩膀说。
“嗯嗯嗯。”秋兴初兴致不太高。
四百米外,几个8米见方的靶子已经被竖了起来。各连最好的炮手站在火炮旁边做好准备,6门火炮间隔10m左右一字排开。首先开火的是最左边的巨炮,这门炮的炮弹最沉,需要由专门选拔的大力士搬运,操作也最为复杂,要由一位粗通阴系魔法的老兵使用。
首先要把火药倒进去,士兵们打开火药桶,把颗粒状的火药倒入预先设置好的容器内,然后把火药从炮口送入炮根,用裹着棉布的长木棍将其捣实,两位膀大腰圆的力士合力把重达二十多公斤的实心弹送入炮弹,军士向月后祈求祝福,瞄准手用契子微调火炮仰角。士兵们最后一起念了一段大概意思是“震旦炮弹月后指引”的祷词,一名炮手把引火管塞进引火孔里,另一位炮手将其点燃。
月后是真实存在的,魔法也是。拖着黄色尾焰的实心弹破口而出,就像是巨龙在喷吐烈焰,炮弹精准的命中了靶子中心,将木头靶子砸出一个大洞,炮弹在后面弹跳了几下,滚了近百米才停止移动。
“打得好!”盘腿坐在后面的观战士兵们喊。
“很准,可以把一个发号施令的敌军将领砸成肉泥。”炮兵出身的秋佑康赞叹道。
“前提是对方一动不动,尾迹很明显。”秋兴初说。
秋佑康哈哈两声,显然心情不错:“你说的对,但有很多种方法能让目标一动不动。”
“比如?”
“比如上个网。”‘网’是一种能把敌人束缚在原地的光明系法术。
“哦。”
然后是152mm榴弹炮,这种炮精度低劣,主要发射的弹种是重达7公斤的榴弹,不过榴弹难做,也不好回收,这里使用的是同大小同重量的训练弹。发射榴弹炮需要把火药塞进炮尾凹进去的药池里,士兵只能用药匙一点一点往里倒。其他步骤与巨炮类似,最后也要念一段祷词,不过只有心理作用。月后可能是觉得你这炮全是青铜,心不诚,所以并没有施加她的伟力,炮弹出膛,没有什么漂亮的尾焰,只有木靶边擦裂的一个小缺口告诉大家曾有发炮弹来过。
“嘘~”除了对应连的士兵,大家都发出嘲笑声。
“这个准确度正常吗?”秋兴初问父亲。
父亲白了一眼不会说话的儿子,没好气的说:“实战打的是榴弹,一炸炸一片,要不到时候你站在边上试试?”
“算了算了。”
第二门榴弹炮的表现也一般,炮弹相左偏移,差点没有上靶。两门加农炮的射击精度也是差强人意,一发落在靠右4米的地方,另一发从靶子顶上飞了过去。
秋佑康找来营长,先是凉了他一会,然后才板着脸说:“注意瞄准,那几个连的士兵根本就不会瞄准。这些新炮是没有月后赐福的,他们得学会依靠数学和经验。明白了吗?”
“是!”营长立正,心里却叫苦不迭。把炮口大致对准,全心全意的祈祷加上一点点魔法,剩下的全交给月后,这是炮兵们千百年来的准则,现在让他指导手下依靠计算来瞄准,这可真是有些难为他了。
“走吧,我们去看看神机营。”秋佑康让下属自己去想办法,自己带着儿子往靶场另一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