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头晕，洛朗睁开眼，而后又合上。她只觉得手足无力，全身酸痛，就好像通宵，而后又睡了一上午一样，她试着翻了个身，被什么挡住了，尝试伸展四肢，也受到阻碍。洛朗茫然睁眼的向身边看去，是一张同样美丽的睡颜。
“......?”洛朗放弃思考，闭上眼继续睡觉。
......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朗再次睁开眼睛，睡颜的主人正用金瞳盯着她，情绪复杂，在短短几秒钟内，洛朗读出了茫然，惊讶，思索，恍然大悟和尴尬。
最后这一点，是从钱舒泛起红晕的脸颊看出来的。几秒钟的沉默后，钱舒眼神闪躲、一脸歉意：“抱歉，我昨天好像喝多了，走错房间了。”
“啊？哦，所以昨天发生什么了？”洛朗睁大了眼睛，她微微歪着头，茫然的看着钱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应该什么也没发生吧。那我先回去了，都该吃午饭了，天呐。”钱舒慌慌张张的冲出去，顺手把房门关上，她衣衫不整，好在这层楼是办公室所以没有其他人在。
所以就是这样莫名奇妙的展开，洛朗坐在床上，皱着眉头努力回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好像从一场持续数年的长眠中醒来，努力的回想此前经历的一切，她注意到自己连鞋都没脱，看起来昨天睡的相当匆忙。
“所以...我喝了一杯酒就立刻醉到不省人事了？”她得出结论：“这说明我不应该喝酒，是的，14岁的小女孩不应该喝酒，哪怕是清淡还带点甜味的黄酒。”但是有一说一，这种温热的饮料还是挺好喝的，暖洋洋的。
“但是我已经喝了，啊...真是的。算了，今天还有活要干呢。”她跳下床，把房门锁好，脱掉满是灰尘的衣服。
“今天穿什么好呢？”她看着衣柜里里五花八门的衣服，又看向镜子里面的自己，叹了口气：“一点也没有成长吗？”
她决定穿些宽松的，从衣柜里掏出件样式偏传统的裙子。下摆刚刚过膝，洛朗不是很喜欢这种空荡荡的感觉，于是又套了件白色大衣在外面。
“要不扎个辫子？”她坐在梳妆台前，捋了捋及肩的浅蓝色头发，事实证明，她技术不行，反复编了几次最后都散开了。
“算了，就这样吧。”她放弃了，只有发梢勉强编好，其它的头发干脆由它去了。她推开房门，一脸无聊的趴在护栏上，俯视着参观的队伍。领着军官们参观的成老师对着她挥了挥手，向她打招呼，洛朗点头回礼。
她扶着额头，表情略微痛苦，显然酒精和过度睡眠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散去，她的思考和自控能力下降了不少，好在她有一个中午的时间去缓解，钱舒走出房间准备吃饭，见洛朗面色不好，她眼神躲闪，躲着她就要往楼下走。
“中午好，现在几点了？”洛朗叫住她。
“呃，中午12点了，一起去吃饭吗？”
“去吃，走吧。”
尴尬的气氛持续到她们出门，碰上了几位刚吃饭回来的师兄。师兄们露出奇怪的笑容，现在气氛更尴尬了。
“所以说中午吃什么，等会做什么？”洛朗问。
“呃，你先听我说，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知道，所以中午吃什么，等会做什么？”
“不，你听我解释，昨天......”
“我知道昨天什么也没发生，还是你想发生点什么？我只是想知道等会吃什么，我要饿死了。”洛朗打断了钱舒，纠结这个问题实在是让她有些无语，尤其是她真的很饿，只想快点吃饭。
“奶奶做啥我们吃啥。”钱舒回答，她怎么知道中午吃什么，她也是刚醒。
“哦，那我们快走吧。”洛朗单纯是想找些事转移注意力，她真的很饿。
......
很好的午饭，使洛朗心满意足。她靠在椅背上，摆出很不淑女的姿势大大咧咧的坐着。奶奶慢腾腾的收拾桌面，多萝茜在靶场帮忙不在，活都得奶奶一个人干，这对一个身体已经走下坡路的人来说可不轻松，但奶奶依然面带笑容，像是心里有什么大石头落下。
“下午有什么活要干吗？”洛朗问。
“我想想......呃，应该要想想怎么改进生产流程了？枪本身没什么问题了，按照那边的反馈来说的话。”
“哦，下午得先去考察一下，老师打算在哪生产来着？”
“就在我们院的配套工厂吧，等会让老师带我们过去下。”
......
尽管偶然会有些人会喜欢夸夸其谈，但整体来说震旦人大多是实用主义者，尤其是作为庞大帝国管理者的各级官吏。他们不会批准为一个产出只有各种难懂的书本文章的研究院拨款，除非你是什么天骄贵胄。但当你告诉他们你可以用这些钱可以更快更好的交付大批军队喜爱的各种武器时，他们往往会予以通过。
很僵化的体系，但僵化不代表僵死，相反，它在多数时候是强大的代名词。震旦天朝机械但完美的贯彻着昊天龙帝的意志。而龙帝本人只关心结果，不关心过程。所以官员们也不太关心你打算怎么做，他们只关心你申请的东西能不能帮助他们完成kpi。所以在震旦，写项目申请书甚至比做研究还重要。
得益于多年的历练与前辈的提携，成老师长于此道。他习惯一鱼多吃，在送客人回房休息后，他又马不停蹄地准备要寄给各种部门的申请书了。
刚一动笔，就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害的他手一抖，一滴墨水甩在了纸上，这张纸直接废掉了，“该弄个打字机来了。”他一边想着要托朋友订制一台能打楷书震旦字的打字机来，一边开门。
“老师，能不能带我们去厂子看看？我们得考察一下才好改进。”钱舒问。
“嗯...行！”他回答：“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那的环境比较差。其实不用考察，多招一批学徒工就行了，你们确定要去吗？”
“去呗，也顺便考察下生产状况。我还没见过工厂呢。”洛朗笑道。
“呃，好吧。做好心理准备。”
......
你能想象混沌魔域吗？你能想象黄铜王座吗？如果你见过这些生产大家伙的工厂，你就能想象到了。
高温，噪音，刺激性的空气，无情的机器，黝黑且偶有缺少指头的工人们。这里的一切都在考验着少女们的神经，洛朗没撑多久，就从锻造车间逃了出去。
她面色发白，拄着膝盖干呕了一阵。让抬头看向成老师：“天呐，什么人会愿意在这种地方工作？”
“我们计件分红，这种模式生产效率最高。这里工人们的工资可不低，熟练工的待遇堪比老兵。”成老师解释道。
“我还是不能理解，如果是我，我宁愿挣的少些，就没有什么措施保护一下吗，我看到有好几个工人手上都少了指头？”
“这已经是保护的结果了。”成老师两手一摊，为难的说：“这的医生配给率要比最精锐的部队还要多，每次生产都有数名医师准备，每个车间都有至少有一名生命法师为工人们提供保护，这没办法。”
钱舒也没撑多长时间，跑出来远远地看着两人争吵。
“至少再做点什么吧，起码要有专门的隔热服，面罩吧？火星子烫到人身上怎么能受得了，这里的空气会把人熏晕的！就这工作环境您还指望招人？”洛朗瞪着成老师说，脸上写满了惊讶和不满。
“穿太厚人会热晕的......算了我去找安全员和副厂长商量下能不能做下改进，而且也不是招不到人，来应聘工作的本地人络绎不绝，其中也不乏好手，我都提拔好几个了。”这种正义批判让成老师很头大，他也知道环境不好，可他有什么办法呢？
“等等。”洛朗叫住他，她深呼吸，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先把扩大生产的事办了，走吧，我们先去看看大概的流程是怎么样的。”
在这个年代该怎么制造一支步枪？现在做一小总结。如果是传统版的，会有一个造枪老师傅带着一群帮忙的学徒工，先想办法弄出熟铁，可以购买成品，有时也得自己精炼下，弄出含碳量较少所以延展性强的熟铁，然后你得把这东西弄成火红的铁板，最后趁着热乎劲用小锤子把这东西敲打成没有缝的圆筒。
按照震旦人的工艺标准，在内层管子外，要反方向再裹上一层。这样造出来的枪坚固耐用，就是有些耗人力。哈，震旦就是不缺人力。
然后要用镗床处理内膛，钻引火孔，封底，同时把枪管固定在预先加工好的木质底座上，震旦人通常使用胡桃木或者白桦木制作底座，这取决于他们能找到什么木头，再然后就是安装各种小配件，比如准心和枪机。根据场景的不同，这把枪之后还要经过各种工序，但大体上就是如此。生成速度很慢，完成以上工序有时得用一个月之久。
在这间工厂，生产速度要快上不少。高炉和转炉可以为生产提供源源不断的优质铁水，这很难，但又很简单，得益于十几年的发展，魔法成为了一种方便的力量。判断铁水温度和含碳量是个技术活，需要常年累月的经验积累才能做好。但任何一个受过基本训练的丹鼎师都能训练这样的工作，有了他们的帮忙，大规模生成熟铁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还记得这家工厂原来是造什么的吗？造炮的。嘛，虽然笨重寿命还短，但你不能不把铁炮当炮。当然了，供给军队的当然得用好东西了，就算把矿石从水路运过来也要铸造昂贵但好使的青铜炮！但你也不能把搭好的熔炉拆了不是，而且制造模具什么的也是需要铁的......当然多余的产能也不能浪费，拿来铸造些工具什么的再好不过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是这样的。顺便铸炮用的范又是门学问，只是这里跟它无关。
蒸汽锻锤是这里的第二种神器。镔龙好奇技淫巧，上行自然下校，这种技术是从食人魔王国的西部边境，固守在某名唤黑域堡的要塞中的老顽固们购买的。成老师年轻时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在那学过手艺，对于这些技术的引进立下汗马功劳。
原理不难，这种蒸汽锻锤可以利用蒸汽站输送来的滚滚蒸汽，配合各种气密阀门的开关在气缸中完成各种热力学过程促使锻锤上下运动。
操作也不难，数人高的人字形大锻锤上落下几根粗麻绳，这就是控制气阀的开关了。锻锤升到最高，成老师护着两位少女往墙边安全地方走去，他示意两人扶住墙，然后教育钱舒道：“这个锻锤，看起来很简单......”
“简单？”钱舒看着上面到处冒气的各种气阀和控制绳。
“原理上也很简单，就是气体的热胀冷缩产生的压力差。但是怎么做出来，这可不容易。”
“没有技艺，思想只不过是空中楼阁。”洛朗补了一句。
“可以怎么说，实际上里面还是有很多科学原理在里面的，我送你的书看了吗？那是我托商队的朋友从旧世界买过来的，想买到很不容易的。”成老师说。
“呃，可那都是帝国语，我看不懂啊。”
“学嘛，我不是给过你一本词典了吗？不要看译本，那些人都是学四书五经的，不懂这些瞎翻译，你拿不准的就来问我。”
“明白......啊！”
震耳欲聋的巨响，锻锤狠狠的砸在了砧床上，红热的铸铁在这伟力下不断变形，排出不少渣滓。工人们赶紧上去调整铸铁件的位置，好进行下一次锻造。
锻锤咆哮着，这是机械的伟力，更是人的伟力，没人不会被大工业生产的壮观所震慑，它是我们这个种族征服自然的脊梁。
钱舒被震的差点坐在地上，幸好她扶着墙。两位少女花了好一阵时间才找回平衡感，她们都深深的为之折服，除了工厂，这种最原始的力量之美恐怕只有在恐虐魔域最深处处才能感受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