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活！干活！”洛朗冲着天花板喊了两嗓子。
现在是时候对宗族动手了。只要有机会，每一位震旦官员都会尝试打击地方宗族的势力，虽然巨龙治下这些人也需要按照田地一体纳粮，但宗族之所以是个势力，就在于他们可以通过血缘关系联通本不该联通的人。
比如地方官员，在官吏有别且流官盛行的情况下，地方上作为县令手足的事务官如主簿、县丞这些往往都由地方有势力的家族充任，如果县令不合作，那么政令不出县城，如果县令年轻且根基浅，那么他多半会新纳一房小妾，从而成为宗族的代理人。
县令要做些什么？一县父母，为政一方？都不是。
县令的的本职工作是保证地方不出乱子的同时可持续性的收税，更简单的说，就是收税，同时别把地方弄造反。
在这个事实基础上，县令和地方实力派们在初步的斗争后总会达成一致，县令在宗族的帮忙下收足税和徭役，宗族需要县令的背书和默许。
结果就是，县令只负责收钱，地方治理全都由宗族说的算，不过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火，因为地方经济状况的排查由县上级的州（略大于市）负责并且每三年一次。
而州派来巡查的官员都从属于州按察司，对上级负责，与地方并无太多瓜葛，所以地方开垦的土地有多少，人口大概有多少，州政府总是有办法掌握的。
人口耕地如何监察史们最多抹个零头，真正能大做文章的是户的划分和相对应的徭役担承。
按震旦律法，数家为一户，户主对这户人负责，收税时每户各家的税款都由户主缴纳。
户也是承担徭役的单位，按照律法，每户都应该饲养一匹马，平时生产用，战时可以被政府征调以充做驮马，战争结束后官府再予以补偿。
每个县有数个乡，根据当地人口数和生产情况，每个乡被划分成数十个乃至数百个户。根据地方实际情况，马匹、劳务、役农军士兵等徭役的划分被层层分解并最终安排到户。
至于怎么安排，那就由县令和乡长们决定了。最终结果就是地方宗族成为了国家管理体系的一部分，负责组织地方生产和维持相对秩序，县令收税时直接找家族而不是安排到户。
这也没办法，地方没有那么多文员，也没有必要管的那么细。
得益于精密复杂的文官体系，这一过程能做到责任到人。这种行政体系始创与玉龙治下，历经几十年的发展被推广到震旦各省，虽然不完美，但保证了地方社会的稳定和资源的征收，一旦出问题也能抓出人来负责。
敲桌面，洛朗拿铅笔敲了敲桌面。
她无意用道德批判来评价这套体系，事实上，她从小就是个很现实的人，毕竟道德文章和精神力没法当饭吃。
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吗？谁知道呢，反正要做的事情不会发生改变。
在这个乡（村）里，有李/张两个大家族作为官府原先在地方的代理人而存在，是原先官府和每个村民之间的联系。
“现在呢？如果我的封地设在这里，这附近的几个乡加起来也有几百户，算上工人足够一个下等县了。按照规制，我应该可以申请设立开一个新县。”
“那么，两个家族对上的联系就从我这被切断了。”洛朗拄着头眉毛微皱，她盯着桌面上的笔记喃喃自语。林妙推开门走进来，见洛朗在工作，她立刻蹑手蹑脚的退出去，她下楼走向食堂，漆黑一片，食堂早就关门了，不过好在她有钥匙。
“对下，宗族有维护秩序，调解矛盾，组织生产和再生产的作用。其表现形式为：宗族长老是一乡权威，宗族打手一般是地方的最强武力，宗族有能力组织集体工作比如兴修水利；宗族有祠堂，具有宗教作用；宗族提供借贷服务；宗族有学堂；宗族可以组织购买物资和出卖产品......”
“归根到底，是地方有需要，而这个需要官府没法提供才促使宗族的形成。不加入宗族的人在竞争中处于劣势，最终就会被淘汰掉。”
“残酷的理论，但应该能解释现状。”洛朗想。
“那么就得想办法让我自己的政府替代宗族在这些方面的作用，可以慢慢的，通过竞争的手段把他们搞臭，最后消灭他们。”
“总的来说，第一步我要申请新建一个县府，然后我的政权要深入到基层去争夺话语权，宗族有什么功能我就得有什么功能......嗯，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洛朗拉开抽屉，找出一份关于乡村现状的报告。
“啊哈，很重视教育，但教育资源很少，所以我可以设立一个谁都能来参加的学堂作为开始。然后我应该再开个官营商店，价格要比宗族便宜，粮食可以由政府出面统一收购，也可以找商人倒几手。”
“外姓人被打压被歧视，两个家族必然有分赃不均，宗族内部也亲疏有别，这会是个可以操作的点。”
“当然，最后的最后，必须要有武力作为一切的后盾，此外还得有人替我说好话才行......”
......
“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朗抬起头，把笔放下，抻了个懒腰。
“嗯...嗯...唉啊，民事上的活搞定了，交给那些人就行。”
她自言自语道。
猫头鹰盯着他，仿佛是再说：“这么晚了就别送了吧。”
洛朗笑着摸了摸它的头：“哈哈，明天送吧。”
“小姐，请喝热牛奶。”林妙端着托盘走上来。
洛朗吹了口气，然后抿了一小口。
“嗯？味道有点怪啊？加了什么吗？”洛朗放下牛奶，托盘边缘一些棕色的粉末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什么啊？你不会把胡椒和糖弄混了吧？是不是太困了？”
她指着粉末问道。
“啊？我看看。”林妙心里咯噔一声，好在她受过专业的训练，不显声色的用手指抿了一小口那粉末。
“哦呦，确实是，对不起小姐，奴婢弄混了。”
她假装诚惶诚恐地道歉说，心里暗自恼怒自己脑子在想什么，竟然把药粉加在会起反应的牛奶里，还给弄撒了！
好在洛朗没有深究味道不对，她略带厌恶的摆了摆手：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奴婢奴婢的，我不喜欢听这个。”
“是的，小姐。”林妙回答。
“好吧，我接着处理下军事方面的文书，让我看看我们的年轻营长张载和李叔在弄些什么......呃，要炮和火枪训，好吧，可以考虑让他们过来顺便帮忙校下枪，话说这附近有地方适合当驻地吗？回头看看去。”
林妙听着洛朗的自言自语，缓缓退出门外，她得赶紧把这杯牛奶处理掉以免被小姐发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