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贝玉兰踏进这村子时唯一的感受。
他们在刻有'良善人家'的牌匾下停住下马,道路上满是坑洼和浑浊的积水,道路两边有几摊黄色还泛红的奇怪泥土,贝玉兰跳下马后,踉跄几下,差点踩到一团。
“小心!”季梁拉了她一把。
“呃,谢谢。那是什么?”贝玉兰指道。
“屎。”满脸横肉的老四突然插嘴道。
贝玉兰立刻厌恶地退了几步。
“嘿,女娃子,前面这种东西只会更多,别担心弄脏靴子。”
老四笑呵呵的,脸上的肌肉、伤疤和皱纹随着笑容抖动,怪渗人的。
“好了好了。”季梁说。
“这里是生命之风最浓郁的地方吗?”他看向贝玉兰。
“这里?嗯...有绿色的魔法之风,但感觉不太对劲的样子。金属之风的形态也有些奇怪。”贝玉兰说。
老四惊讶地看着贝玉兰:“你靠感觉就能分辨出来?”
“是,我是学生命法的,我有个朋友学的金属法,所以比较熟。”贝玉兰回答。
“嗯,确实方便不少。”老四嘟哝道。
季梁说:“好了,准备好武器,老四你留下看马?”
“得了吧,一起骑马进村吧,我看在这村子里我们不会撞到什么人的。”
老四摇摇头,他觉得集体行动更安全点,这里的情况比他上次糟太多了,万一被什么人围住,骑在马上的逃脱概率要大一些。
“好吧,准备好手枪,我们进去。”季梁同意,他随手一扔,乌鸦冲上云霄去监视情况了。
手枪确实是个好东西啊,7步以外枪快,7步以内枪又快又准。它在对付某些物抗比较高的敌人不如附魔刀剑,但通过对子弹下点花活,比如把铅弹换成银弹乃至金弹,这一点可以得到改善。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不明痕迹在地面上左一块又一块的散布着,黄色中泛着红,周围还有水渍,马匹也不想踩到那种东西,纷纷放慢脚步躲闪。
痢疾,浓郁的生命之风,痕迹。贝玉兰回想起课本上的知识。
并不是只有人才是生命。病菌之中有很大一部分也有可以被直接观测到的生命力。生命之风异常浓郁或者说明这人是生命法大师或者森林德鲁伊什么的,或者说明他被纳垢培养出的生命力超乎常人的病菌重点关照过。
“纳垢,生与死的主人,这是祂的杰作。”贝玉兰说。
“什么?”老四在前面开到,一时没有听清。
“我说这是纳垢的杰作,那些痕迹......大概率是人类排泄物的痕迹,这么久了,上面依然有很浓郁的生命能量,这不对劲。”贝玉兰提高了声量。
老四说:“这里就没几件事对劲的,好了,我们快到医馆了,希望还有活人吧。”
“这里的乡长住在哪?”季梁问。
“在另一角,那边最大的房子就是。”老四指道。
“也不见这群怂货出来收拾一下。”季梁骂道。
老四翻身下马重重的敲了敲门,屋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这令他松了口气。
“我还挺喜欢这医生的。”他解释道。
门被从里面推开,一个批着干净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诶呦,怎么这么你还没走啊?”医生对着老四说。
“没辙,有工作。方便让我们进去看看病人吗?我找来一位生命系法师。”老四说道。
“当然,进来吧,反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医生笑着摇了摇头。
这里说是医馆,实际上是医生自己的住宅。这是间很标准的震旦中产民宅,分正房和东西两厢房,后院有井,墙边开垦了几片耕地用来种植药草。
左右厢房大门紧闭,里面传来浓郁的生命能量让贝玉兰觉得有些不舒服。
医生带着他们走进正房,主卧用帘子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嗽声,一男一女,声音虚弱听不出年龄。
“嫂嫂也...?”老四低声问道。
"是啊,也躺下了,就剩我一个人还活蹦乱跳的了,不过我可不能随便躺下,一村的人等着我去救呢。"
医生说。
贝玉兰端详了他一阵,外观来说他很精神,但他身上又有种颓废的感觉,他身上很干净,袍子上偶尔有些药渍,说句不好听的,这有些不太对劲。
“是不太对劲吧。”季梁冲着贝玉兰耳语说:“太乐观了,他应该不正常。”
‘应该’有两层含义。
医生自顾自的在前面带路,像是没注意到后面客人的小动作,他向客人们展示自己的工作间,煮药用的大锅摆在窗户边上,桌子上放着一尊小的,锅里的药只装了一半,大锅的是冷的,小锅是热的,小锅内壁边缘还有些药汤留下的黄渍。
一个装药材的大木柜子靠在墙边,好多抽屉虚掩着没有关严实,很多已经空了。地上有些垃圾,是些散落的药草和矿石粉末,还有些碗的碎片。
这一大堆家伙什中见缝插针地摆了张小床,床单皱巴巴的,枕头斜放在床上,没有被子也没有睡衣。
“嫂嫂是怎么染上的?前天来还好好的,那时候村里还有人走动。我还碰上有人过来找你帮忙来着,他们今天去哪了?”
医生摇了摇头叹道:“在家躺着呢吧?我又治不好他们,他们过来也没用,不如在家呆着还能省点粮食多活几天。”
“粮食?乡长没放粮吗?”季梁突然插嘴道。
“没,也在家躲着呢。呵呵,说起来好笑,还是我告诉他们这病不通过水传染,只能靠密切接触病人...哦对了,口罩,你们没戴口罩啊!”
医生突然激动的喊。隔壁卧室里的咳嗽声又重了些。
“放心放心,我们有这个。”贝玉兰从领口处拿出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玉佩,上面刻着百毒不侵四个大字。
医生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渴望,随后又暗淡下去,只是无所谓似地回答道:“哦。”
季梁眉头微微一皱,他决定回头跟贝玉兰好好讲讲财不外露的道理。
“那你呢?我看这药锅都停了,你弄好解药了吗?”老四有些焦急的问道。
“这锅?”医生指这药鼎:“是毒药,我放弃了。”
“???!”众人大惊。
“没救的,死掉总比变成恶心的不可名状的东西好,死了还能够魂归龙江。”医生从领口中拿出一个桃木制作的辟邪护符做祈祷状,这是玉血道人的标准装备。
作为全震旦最精通生命系法术的一群人,玉血道人对生与死的哲学理解的最为透彻。
“啊,你们没有染病,那么我把我总结到的一些经验告诉你们吧,说不定对谁有帮助呢。”医生抄来一把椅子坐下,翻开桌面上的笔记。
金蛇狂舞笔走龙蛇,好一手狂草啊,贝玉兰决定放弃分辨其上的字迹。
“药什么的我就不说了,我就这点能力,开出来的药一点用也没有,给别人看也是误人子弟。”
“咳咳”他轻咳一声。
“我这发病最早的是一个月之前的屠户。我从头开始说吧:不知道怎么回事,县城里的人突然胃口大增,一顿能吃以往几顿的量,导致粮食价格飞涨。然后乡长就组织大家伙把存粮卖了一部分出去,然后趁机买了点菜刀啊,铁盆啊之类的工具回来。”
“结果没几天,屠户也胃口大开,过了半个来月后他开始腹泻,但是胃口依然不减,结果他只能边腹泻边狂吃。其他很多人也出现了类似症状。”
“你的药能缓解症状吗?”贝玉兰问。
“能,但只能缓解一点,嗯,起码他们喝药后没那么饿了,哈哈。”医生讲了个冷笑话,并不好笑,没人笑的出来。
“最后就是你们看到的,总之就这样了,你们要去看看病人吗?去西厢房吧。”
“?”
季梁起了疑心,看病人,那为什么不直接看看隔壁卧室里面躺着的那两位呢?
他不动声色的跟在队伍末尾,趁机瞟了眼主卧内的情况。
床上并排躺着两个人,面色红润,就像是睡着了,一点也不像是得了病,季梁不敢细看,匆匆离开主屋。
医生让几位在外面等着不要进入,然后把房门拉开一点。阳光透过缝隙打在房间里面,虽然房间里面还是很黑(自行检索:黑体),贝玉兰依然看到房屋里面肩并肩躺着的一排病人。
这些人的脚底板上都起着厚厚的茧子,面色蜡黄,生命能量很重,贝玉兰不知道这些人是死是活。
“这是纳垢的力量啊。”她感叹道。
医生突然僵了一秒钟,这点被正好走出房门的季梁看在眼里。
“有鬼,有鬼啊。”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