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梁和老三换好衣服出门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两点钟。大街小巷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医生和卫兵迈着懒散的步伐巡逻,仆役们在大街上撒消毒水。
或许是出于对疫病的畏惧,也有可能是为了避免被官府排查,还有可能是为了减少运动量,平民们都躲在家中,只有当脚步临近时才会凑到门口观察情况,并祈求那些白衣服的死神不会敲响自己的房门。
“雷霆手段方显菩萨心肠,思路没错,但是治标不治本。”
季梁评价道。
“想治本得找到特效药才行。”
老三回答。
两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萧瑟的街道上,警惕的扫视着两旁的房屋。
季梁盯着路边略微打开的门缝,半是商量半是命令地说:
“去市场看看吧,找找铁匠铺,你注意观察下有没有好的射击位置。”
“明白。”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市场区没有人声鼎沸,只有铁匠铺里传来周而复始的锻打声。
粮店的大门上有一处凹陷,两名玉勇站在大门旁把守,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见到有人接近,这两个没有眼力价的家伙顿时怒目而视。
“他们查封的手段有些暴力。”老三吐槽道。
他们在周围转了一圈,除了铁匠铺的门虚掩着以外,其他房子都不欢迎外人到访,有人盯着,他们总不好随便闯进别人家。
“看起来只有一个地方能去了。”老三说。
“是,好在铁匠铺本来就是我们的目标,除非还有别的地下铁匠铺,否则那些被污染的刀具肯定出自于此。”
“我得看看周围地形。”
“行,我进去,你在外面接应我。”
季梁最后检查一遍身上的武器,随后敲了敲铁匠铺的大门。来开门的是为年轻女子,深色的长袖的衣裤外套着一件脏兮兮的白围裙,鬓角之间满是汗水,手里还拎着个平头的小锤子,和普通震旦人一样,她黑发黑瞳,。
“你们好?”她先喘了几口气然后才说道。
“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们是去南皋的商人,有匹马的蹄铁坏了,你们家能打马掌吗?我叫梁季。”
“蹄铁?我们这不干这个,不过先进来吧,我叫钱蔡。马呢,我看看?”
女子把门拉开,后退几步,将季梁迎进屋内。
季梁用余光左右观察,熔炉发出炽热的火光,一个还没合拢的铁管摆在铁砧上,桌子上放着一些小玩意,是枪机的一部分。
“造铳呢?”他搭话道。
“是,造铁雹,所以你的马呢?”钱蔡说。
“在城外,你这能不能打马掌?能的话我就把马牵进来。”
“啧。”女子咂咂嘴。
“能不能你也得在我这,这十里八乡都在闹病,你只能找到我一家开着的铁匠铺。你是怕染疫吧?这点你放心,多亏了县令大人,我们这的情况控制的差不多了。”
女子说。
季梁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奇怪。
“你确定能做吗?我们还是先谈谈吧,我可不想白跑一趟。”
钱蔡有些烦躁的说:“行行行,你想怎么谈?你放心好了,在外面都不容易,我不会坑你的。”
“你这确定能做吧?”
“当然能!”
钱蔡轻捻手指,金属之风在她手中汇聚成一根铁针,很快又变成一道矛头,轻松的好像吃饭喝水。
季梁知道对方是个修行金属法的,从行云流水的操作来看,她甚至有可能是个修行还不错的丹鼎师,这样的人窝在这里靠打铁为生?肯定有某种原因。
“看到了吧?技术上的事你放心好了。”
“那价钱呢?”季梁问。
“...你这人真是磨叽,具体怎么样要看情况,两千块封顶,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不会坑你钱的。”
“打个马掌要两千?有工具我自己就能做了,未免也太贵了吧。”季梁摆摆手拒绝道。
“这还贵?就这个价格了,反正你没工具。”钱蔡说着,就要把人往外赶。
“慢着慢着,你这有些别的什么东西卖吗?你得再给我搭点。”
“哎,行行行,我这还有些刀没卖出去,到时候作价直接送你,你快回去把马带来,我这还忙着呢。”她说。
......
季梁离开铁匠铺,走到市场入口处的牌坊下,老三已经把周围的地形摸的差不多了,见季梁出来,他立刻迎来上来询问进展。
"怎么样?"
“那家铁匠铺做刀,主人修习金属法,而且技术不错。她们可能也是城里唯一开门的铁匠铺,你那面呢?情况怎么样?”
“居民区内部还算有点人气,偶尔有人出来交换东西,巷子里很绕而且很窄,外人进去很容易迷路。”
总的来说毫无进展,除了确定这片区域只有这一间还在工作的铁匠铺以外。
季梁决定等会再去看看,或许会有些新的进展。
“先回去吧,我们牵匹蹄铁磨损的马来。”他说。
......
马通人性,看着两人拿着锤子和锉刀逼近,几匹马纷纷后退想要躲避。只有贝玉兰带来的那匹拉车的马比较木,被马群孤立了出来。
那就选他吧,季梁抬起马蹄仔细观察,看起来贝家的马夫不是很负责,蹄铁已经被磨损大半了,两人又在蹄子上敲敲挫挫,把磨损弄的更严重了些。
“带点干粮出去吃?”贝玉兰把一个小袋子递给季梁,里面是蒸好了的饼和风干肉。
这让季梁想到了新的主意:“再拿几袋干粮来,不用热好的,饼、菜、肉,都多拿点。”
“要这干什么?”贝玉兰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从西厢房内拿出几个小袋子,季梁把他们一一挂在马背上。
这些都做完,就快到下午四点多了,整个县城慢慢活了过来。各家各户的人们推开门,聚拢在一起低声着聊着天,也有的人沉默不语,只是默默的排着队,仿佛行走就耗费了他们全部的力气。
季梁和老三牵着马往铁匠铺走去,拥挤的人群自觉的为这两人一马让路,不少人面有菜色,剩下的也都身材瘦小,面色红润身强体壮的季梁二人身处其中,就好像鹤立鸡群。
季梁知道这不是好消息,他们太突出了,有心人很快就能查清楚他们的踪迹,这很不利于开展工作。
感受到当地居民们警惕的目光,季梁不觉得能从他们当中临时发展出一个下线。
所以...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县衙周围是几个大型的政府施粥点,硕大的铁锅内煮着浓稠的菜粥,气泡咕嘟咕嘟的冒着。一队玉勇守在铁锅周围,两名医生坐在一边,4点整,太阳依然高高的挂在空中,百姓们排起长队,先接受医生们的检查,然后用从家里拿来的大碗盛粥。分粥的玉勇可不管碗有多大,一人一大勺,分米不少,分米不多。
季梁凑过去看了一眼,玉勇见他们面色红润,不像是饿疯了想插队的家伙,所以没有阻拦。
锅里的粥浓的都要结块了,这么一大碗肯定够吃,虽然人们都是愁眉苦脸的,但情况还不算太糟。
秩序井然,瘦小的女孩站在一对夫妇前,把大碗举到头顶接受医生们的检查,施粥的玉勇看起来跟小姑娘很熟,不仅稍微多盛了一点,还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小女孩从季梁身前一晃而过,她脖子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季梁没看清,但是莫名感到眼熟。
后面那对夫妇就倒霉了,医生们举着手,让生命之风缓缓贯通两人的身体,他们反复检查了几次,那对夫妇逐渐变得踹踹不安。
最终,医生们遗憾的对玉勇比了个手势,边上待命的两名玉勇叹着气把这两人拽了出来,两人立刻开始呜咽啜泣,但不敢大声哭喊,队伍开始骚动,玉勇队长大声呵斥让他们安静。
季梁耸耸肩,带着老三往铁匠铺走去。
“秩序不存,宁和不复。”老三感叹道。
“你最近话变多了,不过你说的没错,这么高压肯定是要出问题的。”他回答。
“不过...如果能在闹出乱子前把疫情控制住,这也不失为一种解决手段。前提是执行层办事得力。”
季梁补充道。
“我看够呛。”
“是够呛,不过这就是我们在这的意义,走吧,查案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