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被一分为二。它世界瞩目。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世人看见它身躯的一角。它黯淡无光。它无人问津。它蜕去陈旧。它创造新生。它呼唤天鹰，汇聚恒星。它恢复了青春，它乃众生。”
——金牛之象限神 维依
—Veii,The Taurus Goddess of Quadrant
天空之上，空间塔。
这片天空上竖立着好多的塔。岚光不知道它们各自的作用，明明已经身处于天空之中，却仍然要修建高耸的塔指向更高层的天空，这种努力的背后有什么意义，不知道有谁能够说清。
岚光是一只金黄色的鸟。可能是鹰，也可能是只大号的家燕或者麻雀；它自认为自己是猛禽，但也可能只是一只普通的野鸟而已。
它是天燕，也被称作天堂鸟，或极乐鸟，太阳鸟。这些好听的名字都是自己的象征。
但是那些鸟都太小了。它很大，所以能脱颖而出，成为圣兽。这也就是为什么，天燕的名字只是一个象征。
真正的天燕座圣兽比一般的所谓天燕要大多了。
它不怕闪电。一般的鸟都是害怕打雷下雨的，它不怕，闪电追随着它，是朋友不是敌人。
它也不知道现在爪子上捏住的是否是敌人。在它腹下的爪子中，一个椭圆形的透明金蛋被紧紧抓握着。金蛋里面躺着一个幼小的人类，一个睡熟的女孩。
它和人类这种古怪的物种又没有仇。所以它没有伤害这个人类，更不用说对方只是个人类的幼崽。
它要用这枚金蛋，去唤醒自己的大哥。只有这个世界的神明大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岚光径直向前疾飞而去，每秒钟能够飞行上百米，逼近音速。
空间塔就要到了，就在前方。
这座塔的样式非常奇怪，其实根本就不像是座塔。
更像是……一个巨型的魔方，非常非常怪的魔方。这座塔在时刻转动变形着，就像是天空之中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缓缓拨动这个大魔方。
魔方原形为标准而庞大的正四面体形，呈现出特殊的三角锥的结构；但是一旦转动之后，结构便千变万化，四面体变得层层叠叠，每一次转动都带动起无数个面角的起落交换，整座空间塔化为一个旋转变形的庞大生命体，变形之时外部轮廓变得愈发模糊而暧昧，似乎根本不容细看，一旦凑近细细观察，便会陷入每一个无限微小的角落中的无限线面的细节之中。
这魔方仿佛像是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维度一般。
岚光不管这些，径直飞进那庞大正四面体的中心。不过直到靠近之后才发现，或许这空间之塔根本不存在中心，每一方线面都是中心。
但是下一瞬它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塔中。之前它就是这么误打误撞进来的，空间塔是神明大人的家。
它进入了塔的内部。与其说是钻入，不如说更像是被牵引至此，如同一种空间的扭曲与转移。
它挥挥灿金色的宽大翅膀，缓缓降落在面前的一片平台之上。它松开双爪，圆滚滚的金蛋骨碌碌向前滚动而去。
蛋中的人类幼崽没有被扰醒。它缓缓舒一口气，它本不想过多惊扰一个无辜女孩的梦境。
“笑死。我居然感受到了象限的气味儿。”
一道声音慢慢靠近。是的，靠近的是声音，而发出声音的，似乎是空间本身。
“神明大人，不要忘记。”岚光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我的大哥正在梦境之塔中沉睡。只有神明大人，能够唤醒大哥。”
“我记得你，是南天曜日级第五位的那只小鸟。”空间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平台的每一个角落，直到此时岚光才想起来要抬起头环视，这才发现，这片平台在举目范围内无限宽广。
它正站立于无限面积的平台中央。绝对澄澈的平台倒映出头顶上正旋转交错着的复杂概念结构。习惯于在天空中驰骋的天燕，在此时难得地感受到了一股眩晕的失重感。
“笑死，梦境之塔的破事儿，你找梦境神去啊，找我干嘛。”轻佻的回声一遍遍地降临、下沉，“不过我记得，那家伙好像改神权了。好端端的梦境权能不要，改成了什么未来神。笑死，现在梦境之塔没人管了，能找谁说理儿去？”
“没有神明管了……”岚光木然地盯着头顶的一片虚伪的天空，它知道那不是天空，那只是一片交错扭曲的虚无而已，“可是，神明大人已经答应好了的。你要我们用神使，来换取愿望。我只想要唤醒大哥。”
“你那大哥？”空间中蔓延开来的声音似乎正变得尖锐，“你那星座是啥来着……好像是什么天鸟座吧？”
“天燕座，神明大人。”岚光晃晃脑袋，头微低下来。
“总之就是天字加个鸟吧。笑死，这样的星座一抓有一大把，你大哥是哪个？天鹅，天鸽，天鹤，还是天鹰？笑死，总不会是天猫吧？那个灰不溜秋谁都看不见的星座，哈哈哈哈哈哈……”
“都不是。”天燕座圣兽盯着眼前的地板。地板的反光率高到惊人，它能清晰地看见另一个自己，这让它一时很难适应。“是仙王座圣兽，天钩，神明大人。”
笑声仍在持续回荡。
“笑死，天猫，谁都看不见，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停下，就像是神明并没能听见天燕的声音一般。
“哈哈哈哈……好了我笑够了。你刚刚说啥来着？”
“我的大哥，仙王座圣兽，天钩，正在梦境之塔中沉睡，神明大人。”
“嗯，再说一遍？”
“我的大哥，仙王……”
“你再说一遍。”
声音突然冷厉下来。一瞬间，仿佛在天空之上旋转着的复杂结构都停止了下来。
岚光感到平台上空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这次它没再张口。
“好啦好啦，你可以回去了，小鸟。这回你做得不错，这象限的金蛋，是又大又圆啊。”空间的语调似乎又温柔起来。这份声波中仿佛蕴含着什么魔力，又或者是激发出了某种原始的本能，灿金色的小鸟扑腾起翅膀，挣扎着准备动身。
它扭过头来最后看了愈滚愈远的金蛋一眼，便终于飞上天空。这片平台似乎只有极其微小的阻力，在上面很难站立，此刻腾空的天燕心感轻松不少。只是那金蛋的运动仍未停止，一颗渺小的圆滚滚的金黄色透明球壳，在无限宽广的反光平台中向前滑动而去，似乎随时要脱离视线之外。
它甩甩脑袋，不再准备多想。这里的虚假的天空让它始终喘不过气来，它和天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腾飞而缩短。它终于完全展开自己金黄色的羽翼，朝着头晕目眩的天顶疾飞而去。
“神明大人，”它只是用极为微小的声音喃喃自语着，“那位神使……会怎么样？”
没有回应。空间中逐渐传来一道道波纹，天空中的巨大结构随之开始向两侧运转，挪出一小片空余的裂隙供天燕穿行。
金黄色的身影如同一道闪耀的光电，光电径直钻入了巨大的结构之中。接下来，这些结构会像自己上次离开时那样开始蠕动，引导，扭曲，最终将自己推回到外界的正确时空之中。
“不会怎么样，小黄鸟。”
它仿佛听见了神明的声音在它耳边轻语。它知道神明根本无法降临于这个世界，它知道自己听见的空间的声音不过是一场完整且精心的错觉。
它甚至开始怀疑身陷梦境之塔的不是大哥而是自己。在这空间之塔中，主掌空间的天秤之神，利用特殊的手段构建起一架微小且脆弱的亚空间桥梁，连通了遥远的天星域与这一方空间交错之地。
这里是神明下凡时的居所，是天神遁入凡世时住的家。
在交错的空间之中，它无力抬起头辩驳，无力反抗，无力实现自己的愿望。它渐渐开始明白，自己不是什么所谓的猛禽，自己是一只弱小的家鸟，就连这家鸟的种类的名字，也没有取得的资格。
“只是……不会再醒来了而已。和你那愚蠢的大哥，是一样的。”
空间的神明的轻佻的声音在耳边吹拂而起。
金黄色的禽鸟周身突然爆发出一道炫目的金光。这道金光因为超高速而被拖拽拉长，尾端带有颤抖战栗的弧线。天燕的双翼完全展开，末梢的灿金色翼羽捎带裹挟起激荡的电流。
但是它明白，那人类的幼崽和自己是一样的，不过是生活在梦境之中的囚徒。
既然是在梦境之中……想必，只是违逆一次神明，也算不得是什么滔天的罪行。
电光石火。雷霆万钧。
岚光彻底化为一道狭长的闪电，在一瞬之间完成了一次诡异到不可思议的原路直线折返，那像是一道闪电被折叠而起、又像是角度无限逼近零度的锐角转向，天燕的雷光在一瞬之间突破了地星域上任何鸟类都难以企及的速度极限，近乎只用了十秒不到的时间就突破了音障，因超音速而引发的巨大音爆在下一刻充斥了整片虚伪的天空。就在岚光突破音障的同一瞬间，它周身羽翼上的金黄雷光竟转变为更加幽深的蓝紫色，天燕化作一支附着乌紫雷霆的锐利箭矢，好似要一举划破这虚假天地的交叠串构。
视线中的金蛋正在逐渐回归，以极快的速度在眼前放大。
“笑死，咱们的小黄鸟居然还能弄到创生之石，本事不小啊。”
整片空旷一齐压迫而来，回荡的余音充斥在这片平台之上的每一个角落。
天空，塌陷下来了。巨大而复杂的概念结构整个向下坠落，岚光能看见，头顶上的一片是空间塔复杂结构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扭转弯曲了下来，这片临时构建出来的天地正在被从上而下地挤压起来，仿佛另一颗星球的表面即将坠击于地面之上；如同镜面般光滑的地平面无限延伸开来，清晰地投影出头顶那向下压迫而来的庞大结构体的轮廓与细节，岚光此时感受到仿佛被上下两个方向的巨物同时压迫于中间的窒息感。
“世界诞生之初的三颗璀璨晶石，执掌最终秩序的三大圣器之一啊，创生之石，请你化作撕裂苍穹的天光箭矢，以生命之血魂为万古长存无灭的宇宙灯塔之芯辉，以雷霆逆神之姿，绽放出新生的破晓创世之神话吧——创生神权之力，天弓降箭·雷霆苍穹。”
岚光轻声喃喃自语。这颗通身透明的璀璨晶石，是大哥陷入梦境前托付给自己的最后的东西。
世界大小的天地中央，两座庞然大物的间隙之间，渺小的天燕几乎要不可见。
那道光芒的爬行，如同一只在大海中央翻滚的蚂蚁。两侧的海啸即将下落，蚂蚁在中间被拍扁，似乎不会费去海啸哪怕一丁点的余威。
毕竟神明的眼中是看不见蚂蚁的。
只是碍事，拍扁而已。
但是那道光芒尚未消散。庞大的结构体已然悬于头顶三尺，整片平台被压迫得毫无喘息之地，岚光感到仿佛身处于世界的两大风轮之中，被撕裂，被碾碎。
金蛋越来越近了。一百米，五十米，咫尺……
在超音速飞行的状态下，这段漫长距离的缩进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划破雷霆的苍穹，终将起奏。
压力似乎在一瞬之间消散了。它感受到自己身下的双爪中正牢牢地抓握着什么圆滚滚的东西，创生之石散发出的刺眼光芒让它暂时忘却了其它的一切感觉。
或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一片模糊之中，岚光并不知道的是，自己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越了超音速，在向着另外一个更为恐怖的极限高速逼近着。等到它重新清醒过来时，空间之塔已然完全失却了踪影，四周只是漆黑一片的阴暗天空。
创生之石的光芒慢慢暗淡下来。爪下金蛋的触感正默默证明着一切的真实。
自己刚刚违逆了神明。它没有犹豫过久，它看见那透明金蛋中的女孩仍在安静地熟睡，那层暗金色的外壳中隐隐流露出来自象限之神的能量波动，或许正是这位象限神的权能，才能使得这蛋内的空间保持相对的稳定与安宁，女孩的梦境才不会受到过分的侵扰。
它轻轻地抖动着灿金色的翅膀，没有再犹豫一分，又开始缓缓加速，向着黑暗而未知的前方飞去。它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出路与方向，但至少……它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
空间塔。
“笑死，这创生之石也太耍赖了吧，直接给我的房子穿了个大孔。”空间之中，一道略显尖酸的男音回荡开来。
“行了你，尘明。放水也得有个限度。”另一道略显慵懒无奈的男音随之响起。
“笑死，我要是说我没放水，你信不信。”被称为尘明的声音环绕在破碎的平台之上。与此同时，整座明显变形的空间塔结构正缓缓开始了膨胀与拉伸，压在平台之上的怪异结构陆续重返天空之上，整座魔方开始进行缓慢的自我修复。
“得了吧，我看你就是怂了，不敢得罪维依大姐。”慵懒男音的语气变得有些讥讽。
“你还好意思说啊，塔索杰亚。笑死，谁还不知道这鬼主意最开始是谁先提出来的。”
“你还怪我吗？拜托，我也没想到这群圣兽提的要求会这么过分啊。正常情况下，咱俩一个空间神一个物质神，啥愿望还不能满足了。”被称为塔索杰亚的声音反驳道。
“不管怎么说，这已经是个馊主意了，得赶紧想点儿办法。”尘明念叨着。
“不用想什么办法，尘明。我刚刚已经确认好了。”塔索杰亚突然说道。
“确认好了？”尘明戏谑的语调难得地拔高了几分，“你说的是……”
“就是那个。就在刚刚，十一位，地星域，一个不落。”
“你能保证吗？”
“反正都检测到了，你爱信不信。”
“行吧，那咱们就开始吧。你记得手脚放麻溜儿点。”尘明的声音低沉下来。
“连一只曜日级的鸟都能放跑的神还好意思说我啊。”塔索杰亚却反讽起来。
“笑死，你行你上。要我说，这三颗晶石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bug……”
“好啦好啦，别耍嘴皮子了。走吧。”
慵懒的男音渐渐飘远，在空间塔内部的空旷天地中散漫地反射着，直到最后充斥了每一个角落，回音慢慢消散开来，便再也无法听见了。
（第二十章结束了。起来上个厕所，打个哈欠，最好再喝杯拿铁，休息一下眼睛再去看下一章吧。象限之神对你说，身体是最重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