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只拿了一千元。
我在教室里喝着水吃着菠萝包,还一边生着闷气。转眼三千变一千,论谁也会生气好吗?
罪魁祸首就在我旁边,叫坂田与里是吧,好,我记住你了,抢走我奖学金的混蛋。两千快啊!我手上的菠萝包一百日元,那两千块就是我二十天的午餐钱。抢走别人二十天的午餐,这已经是校园霸凌了吧!
偷偷把她的罪行记到我的本子上。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观察已经坐在我旁边几个星期的女生,栗色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只有前面用一个朴素的粉色发夹夹住刘海,不至于让刘海挡住视线,身上的夏季校服倒是整洁,没有丝毫褶皱,露出的手臂虽然算不上消瘦,但也纤细。应该算是自律端正、态度严谨的一类人。没有什么配饰,耳洞、纹身什么的都没有,甚至我发现她没有化妆。真的吗?!这里可是高中诶,真的有不化妆的女生吗?
然后我才发现,这家伙不是前段时间转到我们学校的转学生吗?
“前段时间不是来了个转校生吗,据说人家是高分转进来的,你这不担心一下?”
想起树下早上的话,哦,原来是她啊。
当时好像挺轰动的,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不清楚,总之跟钱没什么关系。
坐在旁边看书的坂田与里好像注意到我在观察她,撇过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又转了回去,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样。
切,拽什么拽。
我掏出练习册开始做题。这次输给了她,但下次我会赢回来的。
“北山,出来一下。”班级门口的树下冲我打着招呼。干什么,没看到正忙吗?但又想起今天是周一,还是合上练习册迎了上去。
树下递给我两张一千元的纸钞,“他们四个人的份,我给你换成纸钞了。”
我接过钱,仔细确认一遍后,将其收进钱包。
树下看了看远处的坂田与里,笑似非笑地说:“我说了吧,人家是高分进来的。”
“切,这次只是她运气好而已,下次我会超回来的。”但虽然这么说,我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我看了她的成绩,差十分满分,几乎不可能超越。这成绩她是怎么考出来的?差十分满分,这是人能考出来的?
“你就不好奇,一个大美女成绩还这么好?”
“好奇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除了她的成绩比我高外,我就不在乎她的任何地方,话说你说这话是在夸你自己吧,一个大帅哥体育还这么好?
树下耸耸肩,自顾自地说下去:“之前她转进来的时候我还去问我爸了,但我爸什么也没说,只知道她转进来是校董们集体同意的。”
“她那个头发也是校董集体同意的?”我看着她的头发说道。我们学校不允许染发,毕竟还是高中生,而且还是名校,美其名曰好好学习。
“是吧,我也去问了,但老爹也没给我个答复,只说着她可以。”
树下突然对我挤眉弄眼,“莫非她是哪个县议员的女儿,隐瞒身份来我们学校读书?”
我没好气地摆了摆手,“你小说看多了吧,她又不姓雪之下,哪来的议员女儿,怕不是她的家里很有钱吧,钱给多了自然就有特权。”
“哈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学校哪是用钱就能进来的,之前哪个转校生不是名门望族,要是只是普通的暴发户哪进的来啊。”
“那可说不定,指不定是哪个名门望族缺钱了也说不定,把名额卖给了暴发户呢?”
我没有再和树下聊下去,跟他道了别后回到座位上。
坐在我右手边的坂田与里还在看书,安静端庄的姿态与周围吵吵闹闹的午休环境格格不入。我也只扫了一眼就别过脑袋。继续沉浸在题海当中。
因为下一次,我要拿回我的三千元。
…………………
我从笔盒里取出唯一的一只黑色水笔,还剩半管墨。除了这一支还有一只用于订正的红笔和一只看上去很昂贵的钢笔。钢笔里的墨是满的,但不知道还能不能写,估计早已凝成块了吧。这是我九岁的时候老爹给我的礼物,我刚得到它的时候笔身还是漆黑透亮,拿在手里喜欢的不得了。但现在却懒得看一眼。这么一只钢笔即使放到现在也还是有很高的价值,如果遇上一个喜欢收藏老旧笔的爱好者说不定能卖出更高价,但我没有。这是老爹和老妈留给我为数不多的念想。
我的原生家庭还算富裕,妈妈是有名的小提琴手,爸爸是大学的数学教授。妈妈虽然忙,但都尽量陪在年幼的我身旁,父亲严厉,但我明白他的用心,总之在现在的我看来到算是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
父亲母亲虽然收入颇丰,但从不奢侈,也谈不上节俭,吃吃穿穿都很普通,每每获得收入大都存入银行,因此倒是有一笔不菲的财产。但父亲从不在我的零花钱上节省,现在想想那时同班的同学似乎都在羡慕我,但那时却什么感觉,还以为大家都一样。
那个时候的我对钱没什么特别的观念,只知道是能换东西的东西,只不过换什么都要用它,一个比较特殊的东西而已。
我对钱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因为要用的,要吃的都是母亲去买,自己在十岁之前没有独自去买过什么,只是偶尔路过杂货店缠着母亲买一些解嘴的零食时会拿着几枚母亲给的硬币换货架上那些包装精美的糖果,即便吃过几次后发现并不好吃后也是如此。在那时钱对于我来说就是个可以随时向父母索取的东西。
那时喜欢看书,经常在书上看到一家人为了钱而争吵、犯罪,偶尔在电视上也可以看到诸如此类的新闻,什么父亲死后几兄弟为财产杀人之类的。
“真是傻啊。”
每次看到这类事情后我都会对妈妈说,因为我真的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为了钱这种东西跟家人拼上性命。
“真是傻啊。”
妈妈也总是附和我,母亲的回答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
九岁生日那天,父亲送我了一支钢笔,据说很贵,是从国外带来的。平时抠抠搜搜的父亲能送我这么昂贵的礼物自然令我十分感动。而母亲送我了一把小提琴,这是我的第一把琴。
在十岁之前,我就是普通的孩子,不谙世事,天真,纯洁,令人作呕。
十岁的某一天,遗憾的是我竟记不清那天的日期了。发生了一场车祸,父母亲死了,当场死亡,而且据说死状很惨。自那天早上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们一眼,再见时已经被烧成灰装在盒子里了。
年仅十岁的我感觉天塌下来了,成天到晚只知道哭,操办葬礼的事全交给了父亲那边的亲戚,平常玩乐的屋子现在满是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走来走去,就好像来了地狱一样。这突然的变化让我不知所措,可我本来也不谙人情世故,对未来充满的迷茫,道路延伸的那边弥漫着迷雾,看不清前方。
在葬礼期间,我隐约听到有人在讨论我的事情。
这孩子怎么办?送去孤儿院吗?有没有人想要领养这个孩子啊?
大人们说着这些话,当事人的我却什么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大概是第四天的时候,一个戴着金丝框镜的高挑男子问我要不要去他家住。我对他有点印象,好像是父亲的表哥,也就是我的表伯。我有时候听父亲说起他的事,据说他是一位律师,膝下还有一个女儿。除此之外我对这位表伯一无所知。
但当时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想也没想就哭着点头,顺便用沾满鼻涕的手抓住了表伯的衣角,他也没嫌弃,就让我继续抓着。
然后我就成了表伯家的孩子。
表伯安排好一切后就带着我去了隔壁县的他家。我坐上车,看着逐渐远去的,曾经温暖的家,除了不舍和怀念外没有任何想法,曾经有那么多问题的我在这时候竟没有想过这个家会怎么样,以后还会回来吗?房子现在归谁?我的房间会不会被弄乱?床底下的游戏卡带会不会被发现?之类的问题,我竟什么也没想过。直到后来才知道那天我们前脚刚走,后脚表伯就把房子给卖了,那栋父母亲花了十五年还房贷的房子,承载着我十年回忆的房子,变成银行支票上的数字,钻进了表伯的口袋。
但实际上,在我上高中之前,表伯一家待我还是很好的。虽然零花钱没有当初父亲给我的那么多,但也够花,如果节省一点,还有颇多的富裕,一点点攒起来还可以买一些游戏卡带什么的。
我的生活与先前也没有太大差距,有自己的独立房间,可以自由学习,伯母也待我跟亲儿子一样,常常在饭桌上跟我聊些家长里短的,客气的好像不是我寄宿在别人家一样。
逐渐的,我融入了表伯家的生活,慢慢将父母惨死的悲惨回忆忘却。
“燕,把这个签一下。”在我快十六岁的时候,表伯在饭桌上把一张纸递给我,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只笔,似乎不容我有多余的时间思考。我也确实没多想,先前也有几次表伯让我签过字,都是些普通的保险什么的,我也没多在意。这次也是,拿过笔就签了。表伯收过纸笔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收拾好东西就与我一同吃饭。
再一次看到这张纸的时候,是在我十六岁生日。伯母和表姐都在,表伯拿出这些纸。
“燕,你也已经十六岁了,已经是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呢。”
当时我并不清楚表伯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可能只是生日时的普通的好听话吧。
“哪里哪里,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欸,哪能这么说啊,男人就要坦坦荡荡地说自己没有问题才有男子气概,才会显得有责任心,怎么能如此矫情。”
“啊...嗯...确实,我已经十六岁了,确实算是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我看表伯的脸色有些凝重,心里一紧,就顺着他的话说了。
表伯的眉头重新舒展开,“嗯,那从明天起,你就离开这里吧。”
“嗯,好。”我吃着饭,没听清楚表伯说了些什么。伯母和表姐对此也没什么反应,就像是平常在饭桌上那样吃着饭。
“房子我们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离你高中的学校挺近的,那地方的房价可贵了,一套房子啊,不错了,所以这就当作是抚养费吧。”
“一套房子?什么房子?”我放下筷子,不知道表伯在说什么。
“房子啊,一套房子,刚才不是说了吗,明天你就搬过去。”
啊,是怕我上学麻烦吗,真是麻烦表伯了,居然这么破费,所以刚才问我是否能独立是吗,怕我不能照顾好自己。
“那我什么时候回来一次?”
“回来?回来干嘛,你就一直住那里,那里就是你家了。”
“是住一个学期吗?但周末也有空余时间,最电车回来还是很快的。”
表伯挠了挠后脑勺,很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发出很响地“砰砰”声,吓得我停住了夹菜的手。
“还是要敞开了说啊。”表伯盯着我的眼睛,面无表情,但在我眼里却比他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可怕。伯母和表姐仿佛没有听到一样,还是默默地吃着饭,只是速度逐渐加快,像是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雁,我们家对你的赡养义务已经结束了,养了你六年,对你父亲已经算是仁尽义至了,就像刚才说的,我们在你高中附近给你买了间屋子,明天你搬进去后,我们就没有瓜葛了。”
停住了咀嚼的嘴,对刚才听到的话就像是初次同外国人交流,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您在说什么啊表伯。”还以为是和我在开玩笑,我苦笑着摆了摆手,说了句别闹了。
表伯没有说话,仍是盯着我。我逐渐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愤怒,突如其来,火焰在胸腔内燃烧,但紧闭的锅炉压制着,只能让其破坏容器,而不伤及外面的纵火人。
大脑一片混乱,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嘴唇嗡动,愣了半天后,从嘴巴里蹦出的却没有我想的那样带有愤怒。
“这在法律上是不允许的吧...”
“你小子在说什么呢,不是你自己签了协约吗,我不是给你看了,让你签的吗,还是你想说,是我逼迫着你签的?”表伯把那张纸推给我,是我那天签的那张。
“那...我父母的遗产。”
话音未落,表伯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好你个混蛋!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养了你六年在最后还给你买了套屋子你还敢跟我提遗产!你在学校里都学了些什么?老师没教过你感恩吗?!”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吓得不敢动弹,在座位上坐好,低着脑袋不敢说话,尽力保持情绪不让恐惧把泪水从泪腺里挤出。
我对坐在旁对照旧吃着饭的伯母和表姐不抱有任何期望,因为表伯刚才说“我们”。
翌日,我背着为数不多的财产搬到表伯为我准备的屋子的时候,看着这只有二十叠大的屋子,我想起了儿时的家,这儿好像还没那时的客厅大。
我突然想起父亲跟我说过的关于表伯的一些事,那是我之前完全忘记的记忆。父亲说,表伯好像特别擅长打财产纠纷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