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刚暗下来，胧就把店的门关上了。
反正他这间店也没准备做生意，只是暂时作为落脚的地点罢了，早点关门，晚点关门又有什么区别呢？
墙上的月光石开始发出柔和的光亮，把整个室内照的通明。
“怎么，还不睡？”靠在墙边的椅子上，胧笑着问道。
在他的面前，一道淡淡的影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胧微微皱眉，白天他就有些细微的察觉，没想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这算是，自作自受？”卫自嘲的笑了一下。
胧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本来就是性格孤僻之人，要不是那段在遗失之地的战斗，他对卫也没有多大的兴趣。
“不过你还真大方，就这么把我的一个承诺换了那些材料，那小子，真的值得你这么做？”
“他救过我的命，这就够了。”
“看他的样子，你应该也救过他不少次吧，这不够？”
“我的命，只有一条。”
“就是说你觉得你的命比他值钱喽。”
“我不是这个意思。”
卫有点窘迫起来，论话语，他远远不是胧这个老油条的对手。
“算了，不说这个了，不过亏你能找到我啊。”
“我也是碰碰运气，如果您不在的话，我也不会太失望。”
“这么说，我还是你的后手了，”听了这句话，胧也不生气，“说吧，到底找我什么事？”
“您能看出那个女孩的来历吗？”
“就是白天那个女孩？”胧看了一眼楼上的位置，“还设了结界，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啊。”
“也有可能是胆小，”卫引用胧当年的话说道。
“或许吧，”胧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晃了晃酒瓶，“要不要来一杯？”
“……”卫一脸尴尬的摆了摆手。
“哦，我忘了你这个样子是喝不了的，”胧把酒瓶放到一边，“那个女孩，你自己应该已经有些眉目吧？”
“有一点猜测，但不确认，所以才来问您不是吗？对于这一点，您应该比我要清楚的多。”
“神力的气息。”胧叹了一口气，送到嘴边的酒杯也放了下来。
听到这句话，卫也沉默了一下，胧的判断和自己并无二致。
“要不是我知道神仆们不能离开那个鬼地方，看到那个女孩的第一眼我估计就忍不住出手了。”胧脸上表情没有太大变化，话语却冷酷无比。
“但她不是神仆，神仆是不会拥有自己的意识的，更何况，她还和夜叶签订了血脉契约。”卫补充道，他还真怕眼前这家伙一言不合就动手。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要不是看在你丫的的面子上，老子就连那个小子一起给抓起来了。”
“你还真的是——”卫简直无言以对。
“真的是什么？胆小，怕死？”胧毫不在意，“比起这些来说，命才是最重要的，我在那个鬼地方活了这么多年，可不是靠嘴巴说的好听话才活下来的。”
“你的结论呢？”卫轻声问道。
“会不会是神术的气息？”胧挠了挠头，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假设很蠢。
“神力和神术的气息截然不同，我能够认出来，那个女孩身上不是神术的气息。”
“不是神术就是神力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不懂？还要我教你。”胧轻描淡写，“还是说些许时日不见，你已经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
“这里不是遗失之地。”
“你也没有办法证明她不是遗失之地的人，既然当年我们能逃出来不代表别的人不行。”
“可我还是觉得不像。”
“随你吧，反正只要到时候别让我帮你收拾烂摊子就好。”
“谢谢。”得到了胧不出手的承诺，卫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小子，给我下套啊。”胧怎么会不明白卫的那点小心思。
卫笑着摇摇头，胧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至少从未有过毁诺之行。
“那个女孩只是次要的吧，把你的来意好好说出来吧，年轻人，耍什么花花肠子。”胧一脸老气横秋的样子。
“我确实有几件事还想问问您？”
“还有几件事？”胧扶住额头，“你小子还真会得寸进尺，算了，今天我心情挺好的，问吧。”
“嘿嘿，”卫也傻笑了一下，才正色说道，“第一件是关于小夜的事情。”
“那个男孩？”胧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对。”
“问什么？问他什么时候死？老子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家伙。”
“胧！”
“怎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他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胧冷笑了一声，“作为云族的一员你不会连这都看不出来吧？”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个的。”
“那你指望我告诉你什么？”
卫沉默不语。
“自人族建立神圣联盟以来，这个世界就出现过三个像他这样的人，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们最后的下场。”
“好，那我说给你听，第一个被联盟七族全力诛杀，第二个直接是你的祖先带着一支军团直接给他陪葬，还有最后一个，”说道这里，胧的声音低沉下来，“到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你觉得他的身份能瞒多久，一天，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我告诉你，根本瞒不住。一旦被人发现他无痕之人的身份，整个联盟，整个人族都不会放过他，不要告诉你忘记了数百年前那个人的例子。你怎么保他？和你的族人刀兵相向？和整个联盟抗衡？还是抛弃你人族的身份？最后被这个世界抛弃？”
“我知道你的性格，但这现在已经不是朋友或者义气之类的问题了，你要是继续站在他这一边，迟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呵呵，”卫轻笑了一声，“族人？我变成现在这样还真的好好谢谢他们。联盟？一开始追杀我并把我流放到遗失之地的不是别人吧。至于人族？世界？我现在做的事恐怕早就该遭天谴了。”
“疯了，你真是疯了。”胧摇摇头，却没有流露半点的惊讶，“说吧，你想怎么做？总不可能真的和整个人族做对吧，虽然这样听起来很带劲，不过请允许我拒绝。”
“怎么可能，”卫哑然失笑，“我再怎么也不会傻到那么做吧，还是在你眼里我是这么一个愚蠢的人？”
“少和我说这些，在遗失之地你做的蠢事少了？神仆你告诉我你杀了几个，还敢把剑对准那个神的估计也就你了？虽然那估计也就是个伪神。但拜托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好好想想后果，还有方式能不能温和一点，我胆子小的很，禁不起吓。”
“不那样做我们也逃不出那个鬼地方。”
“这倒也是。”胧想想也是。
“那我就说了。”
“说吧说吧，算我欠你的。”
“放心，如果到最后我还能活下来，百倍奉还。”
“我怎么听着像是你要找我报仇的。”这句话胧怎么听怎么感觉不对劲。
“抱歉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对这个家伙语言上的笨拙，胧早有体会，也不会太在意，像这样的家伙要不是挂了个云族族长的名头，胧估计他迟早得被人打死。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好像说他变成这样和他的族人也有关系，不会是他的族人受不了造了他的反吧，胧恶意的想到。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而已，指望云族人造他们族长的反，他还不如赌魔族能够和人族和睦相处呢，后者的概率估计还高些。对于云族那些狂信徒，他也算有些了解。
正想着呢，卫那边就提出要求了，“我希望您能帮忙暂时遮掩一下夜叶的身份。”
还好，不是什么离谱的要求，胧真怕卫一时想不开直接来一句就是干。不过自己当年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落寞的笑了一下。
从脖子上拽下一块吊饰，递给卫。
“这是什么？”卫接过，好奇地问了一句。
“精灵树的种子，估计这世界上也就这一颗了。”胧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你在开玩笑？”即使是卫，也被胧这句话吓了一跳，下意识问道。
“我像是那种爱开玩笑的家伙吗？好吧，我确实是，但这次我可不是开玩笑。”胧很生气。
也难怪卫会那么吃惊，世界上唯一一颗精灵树的种子，这其中的意义可不是用三言两语就可以简单说明的。这甚至牵涉到早已消亡的精灵一族。
说是消亡，其实并不准确，严格来说，精灵一族是被人族消灭的，在“血色之月”战争的初期，这个高贵骄傲的种族就被人族以绝对的人海战术给淹没殆尽，不到三万的精灵一族甚至动用了人族将近七十万军队，要不是当时亚人全体作壁上观，在精灵一族的带领下，人族未必敢公然发动对亚人的战争，而随着这支族群的消失，人族失去了最后的一点威胁，开始全力进攻亚人。
这就是精灵一族，神秘，高贵，优雅，却又强大无比。
在消灭精灵一族后，占领的人族军队就将位于精灵圣地的精灵树一把火给烧了，别说一颗种子，就连一片叶子都没剩下。现在胧居然说这是精灵树的种子。
有了这颗种子，精灵一族就有可能重现于世，卫怎么想怎么迷。话说回来，这家伙怎么得到这颗种子的？
“别这么看着我，放心，不是偷的。这是当年我随联盟军队进入那个什么圣地然后在那棵精灵树上摘得。”
“这不就是偷的吗？”卫真有种无力吐槽的感觉。
“当时精灵一族都被杀光了，这东西也算无主之物了吧，怎么能算是偷，最多算捡的。”胧振振有词。
“我靠，那更恶劣了好吧，这算是抢了好吧。”
“呃，管他呢，谁还能制裁我不成。”胧一脸的无所畏惧。
“话说回来，你还真能把这东西带出来啊，我记得所有进入精灵圣地的联盟军队出来的时候都要被搜身的吧。”卫努力回忆起在云族看到的秘辛，说道。
“我就是负责检查的。”
“……”
“你也不用太惊讶，这种子也没什么用，至少一颗是不可能的。”
“那两颗就行了？”
“你上哪找第二颗？”胧突然沉默了片刻，“不过也说不定。”
“说不定？”
“没什么，让那小子把这个挂在胸口，除非有心探查，否则根本看不出来。”
“谢了。”
“没什么。”胧站起身来，“天色也不早了，早点睡吧。”
“等等，我还有一件事。”
胧瞥了卫一眼，然后重新坐了下来，“你还真把我当免费劳力了。”
“这么好的一个资源，不用白不用，这不是你当年教导我的话吗？”
“好吧，问吧。”
“我在来狐岐城的时候看到了异族公主。”
“异族？我记得好像是西边的蛮夷来着，怎么了？”
“蛮夷？”
“当年大家都这么叫，不过估计那边对我们的称呼也好不到哪去，什么猴子之类的都见怪不怪了，现在是叫异族是吧。”
“算是吧，我记得官方是这么说的。”
“官方？”胧冷笑了一下，“还真是贴切，非我族人，其心必异嘛。和亚人这个称呼倒是如出一辙。”
“你还想对此发表什么意见不成？”
“我可不敢，这要在联盟最黑暗的那段时期，估计就凭非议联盟这条罪名我就得被关上几年。”
对于胧所说的那段时期卫也略微有所耳闻，即使是在书面形式化的记载下，那蕴含在描述里面的黑暗也足以让人触目惊心。
“扯得有点远了，对了，你说你在路上看到蛮——不，异族的公主了？”
“对。”
“你觉得她是来狐岐城的？”
“我想不到其他可能，除非她能越过联盟在长溪的防线，我才会怀疑她会不会是去魔族的。”
“贵为公主却孤身来到这里，所图不小啊。”胧赞叹了一句，为那位公主的勇气，“不过大概是白搭，她来这里无非是来联合亚人，但她拿什么来拉拢？异族和亚人相隔那么远根本不可能结成攻守同盟，除非亚人的领袖们脑子都进水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以我对那个人的了解，她不是那种莽撞的人。”
“看不出啊，你小子涉猎范围挺广啊，怎么，那个公主和你也有一腿？照我说，联合什么亚人啊，直接和你打好关系，必要时以身相许，直接把云族绑在战车上得了。”
“你在说什么呢，我和她也就在战场上见过。”
“总而言之，除非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理由，否则那个公主千里前来估计就以下几个下场，要么灰溜溜地滚回家，要么被亚人当作礼物送给联盟。”
卫还想说些什么，但胧强行止住了这个话题，重新把酒杯和酒瓶放回桌子下面，起身伸了个懒腰。
“好了，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的，不过不要抱太大希望就是了，我也有点累了，先去睡了。”
“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请不要客气。”在他的背后，卫淡淡的说道。
“我不会客气的。”说完这句话，胧隐没在楼梯转角处的黑暗里。
而卫，在片刻之后，也缓缓消失在原地，就好像从未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