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开头顶的下水道盖子,小心注意着不发出太大的声响,夜叶从通道里冒出头来。虽然这样做没有多大的意义,天地间只剩下雨水击打地面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但夜叶却依旧没有放松任何警惕。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的大意都可能招致不可预料的结果。
快速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这个地方没有任何敌人之后,夜叶把盖子挪到一旁,手搭在地面上,手指微微用力,轻巧地跃到地面上,然后小心的将盖子放回原来的地方,确认不会被人看出移动的痕迹之后,才慢慢的站起身来。
这里距离那座“精灵门”旅馆大概有四个街道的距离,夜叶回忆起刚刚在下水道里走过的道路,再经过脑内的一番思索,得出了这个结论,那么这里应该暂时是安全的,敌人应该还没有搜查到这里。
身上的剧烈疼痛以及脑里不时传来的眩晕感在不断提醒着夜叶那场战斗给他带来的严重伤害,但夜叶却一直没有理会,因为他不确定自己处理伤口的时候会不会被敌人发现,要知道处理伤口的时候也是他最为虚弱的时候,他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无力的靠在粗糙的墙壁上,聆听着雨水敲打着头上遮雨棚发出的声音,夜叶开始检查身体上的伤口。很多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被雨水泡得发白,还有很多尖锐的石头在那场爆炸中深深嵌入了他的身体。
用力地拔出最后一根菱形的石头扔到地上,夜叶原本就已经没有多少血色的脸色已然变得惨白无比,大量失血加上暴雨天气的寒冷让他的体温迅速下降到一个危险的地步。他从怀里摸出伤药,小心翼翼的涂抹在那些显得异常狰狞的伤口上,然后扯下胸口没有被弄脏的布料,将大部分的伤口包扎起来,这才虚弱的倒在地上,将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说起来,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雨天,好像也是在类似的地方度过的呢。他拖着被打的伤痕累累的瘦小身体从那群人贩子的据点里逃出来,瑟瑟发抖的躲在王都阴暗小巷的一个狭小的角落里,就这样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度过了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有意义的一天。
在那一天之后,他逃出了王都,开始了真正的异世界生活,然后碰上了很多很多的人,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收获了无数的回忆。
那些回忆,甚至比自己原本那个世界的记忆还要深刻,那些熟悉的面容,是他努力想要抹去却怎么也忘不掉的。
说起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四年了呢,虽然很多时候,他都会避免回忆起这些事情,因为除了增添伤感之外,对于他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帮助,不过经历着和当初类似的事情,待在和当年相似的环境里,想着当年有着同样遭遇的自己,他记忆的阀门还是被慢慢的打开,然后回忆在他的脑海里开始像流水般宣泄,一幕一幕,一点一滴,如同一场漫长而又枯燥的电影。
自己会不会死呢?夜叶很清楚,他这次受的伤实在太重了,虽然经过简单的处理,但还是太过粗陋了。他手里的伤药也不是万能的,很多伤口甚至还在不断渗出鲜血,染红了外面的衣服。可他没有办法,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了。现在的他,连动一动都困难无比。
糟糕,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了,眼皮变的好重,夜叶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却感觉到一阵阵不断涌上来的疲倦。想睡了,想什么都不想了好好睡一觉,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也没有什么关系吧,因为自己真的好累了。
真的是好累好累。
一滴泪水从夜叶的眼角流下,然后“啪”的一声打在地面上。
而夜叶已经闭上了眼睛,发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给人的感觉甚至随时可能中断。而那一刻,也就宣告着他的死亡。
漫天的雨水冲刷着大地,而在这昏暗的天空下,一个蜷缩成一团的少年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嘴巴微微张开,似乎还在无意识的喊着什么,却细不可闻,而他的手里,死死地握着那个钥匙环。
一道闪电自高空劈下,照亮了这个昏暗的空间,但也就是一瞬间的光明而已,然后迅速黯淡下去。但昏暗的空间里,夜叶的胸口处,一道淡淡的绿色光芒忽然亮起,然后就像流水一般蔓延开来,渐渐包裹了他的身体。
数道裸露在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结痂,然后脱落。夜叶原本苍白的脸色染上几丝红润,微弱的呼吸声也渐渐变粗,然后变得平缓。
现在的夜叶,才真的像是进入了一场久违的睡眠一般,带着婴儿般的安详睡颜,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甜美的梦。
也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定是一场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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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岐城北门附近,手持白色雨伞的狐离静静的站在街道一旁。
就在刚才,共计三千四百一十七的人族被逮捕入狱,包括人族驻狐岐城特使在内的七十九名试图反抗的能力者被她亲自击杀。这座城市,亚人的第一座城市,狐岐城,除了至今仍不知下落的卫,已经完全的掌握在了她的手里。
比任何时候都要干净而纯粹的狐岐城,一座真正属于亚人的城市。
可她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喜悦之色,这只是所有计划的准备工作而已,离她的目标还很远很远。
是的,很远很远。
即使聚集整个亚人的力量,在认真起来的神圣联盟面前,也绝对是不堪一击。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庞然大物认真起来之前抢先完成自己的计划。
紧闭的城门被慢慢打开,扶着失去知觉的白曳的胧的身影出现在狐离的视线之中,等到他们进入城市,厚重的城门才在他们的身后再次关闭。
“没留下。”来到狐离的近前,胧说道。
狐离深深的看了胧一眼,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视线接着转向白曳,“在我去之前,卫就离开了。”
“那个男孩不是卫,”把白曳交给狐离,胧说道,“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而已,卫刚刚在我们那边。”
听到这句话,狐离原本冷漠的脸出现一丝波动,“怎么回事?”
胧简单的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怪不得你和她联手都不是对手。”
“那个女孩并没有出手。”胧说道,“一战二。”
“一战二?卫一个人,对付你们两个人?”
“听上去确实很不可思议,但是真的,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都能打得不得了,之前还没有什么实感,不过看样子我真的老了。”胧笑着说。
“不过你放心,在很长一段时间,至少现在到星空祭结束,他都没办法出手了。以那种状态强行催动神术,还是逆转因果的禁术,没当场被规则反噬就已经是奇迹了,现在的他和一个普通人几乎没多少区别。”
“不要忘了他的身上还有一个云族族长的身份。”
“这一点不用担心,这里不是云域,而是联盟地域。他云族族长的身份不但不会给他提供任何帮助,还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敢一个人接触联盟,除非他想死,对他有兴趣的可不仅仅是我们。”
“没有族人相伴的他,也就不是什么云族的族长。”
“我知道了,那么那个男孩怎么办?”
胧微微挑了下眉,“他只是个普通人。”
“他杀死了我一个族人。”狐离冷冷的说道,“而且,他也是人族。”
“那就交给我吧。”胧无所谓的说道,“顺带一提,不要告诉我你那个部下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现场有一条延伸到旅馆后面的血线。”
“那就好。”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也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让白曳贴在自己的肩上,狐离对着胧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带着白曳离开。
“人族,吗?”看着狐离离开的背影,胧低声说道,“还真是熟悉而又陌生的词啊。”
究竟是几十年,不,是几百年没有听到这个词了呢?自己在那个鬼地方,还是呆的太久了。
久的让人恐惧,久到一听到那个地方,他的身体就会没来由的颤抖。。
这几百年里,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在那片土地上,虽然比起那些自甘堕落的人要好上太多太多,但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那快要逼人发疯的安静折磨的他宁愿去死。
他突然丢掉手里的黑伞,将自己置身于雨幕之中,身上干净的白色衣服很快被雨水打湿,几缕碎发懒懒的搭在他的额前。
只有这样,感受着来自外界的强烈刺激,他才有离开那个地方的实感,才有那种真正活着的感觉。
无数血色雾气从他的身体散发而出,隐蔽了他的身影,一阵寒风吹过,血雾被吹散,而原本站在那里的胧,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