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乡间的生活会不会太清闲,肯定不会,反而很忙。
不过要说忙的什么,不清楚,瞎忙。
翌日。
村长的儿子一大早来了,和楚空庭年纪差不多,喊着金湾开闸过水,几个摸鱼的小孩溺水里找不到了。
水闸,顾名思义,排涝调度、引水泄洪的工程。
金湾上游每年开两次闸门,意味着下游必定涨水,相应的会放出大量鱼虾集中顺流而下。
这个时候再说富贵险中求的话,显然不合时宜。
楚空庭赶到时,村里人已经过去了一批,光着膀子下去找了一个来回。
纵观金湾下游四道弯,水流逢弯急。
两岸则是平坦无疑的沙地,视野开阔,水面飘过去任何东西,都逃不过众人的视线。
“下面派人了么。”楚空庭问道。
村长答:“去了,都去了,你说这群孩子,三令五申不让到水边,你看看,这下可怎么办。”
事已至此,抱怨无用。
楚空庭驻足原地,皱着眉头观望湍急水流,久久不语。
区区一条河,于楚空庭而言根本无足挂齿,翻手断流轻而易举。
关键掉下去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何况在场人多眼杂,不宜大动干戈暴露修者身份。
楚空庭的双目浮现一抹青光,周遭景物全然黯淡,多了寻常人肉眼察觉不到的灵气。
灵气千丝万缕,有草木,有虫鱼,五彩斑斓更显突兀。
但凡有生气的东西皆会吐露灵气,而眼下要做的是从万千丝条中找到属于人的气息。
片刻后,一人的手搭上了楚空庭肩膀。
“想什么呢。”
楚空庭的眼睛恢复正常,“一共四个小孩儿对吧。”
“啊,四个。”
“我把他们找回来。”
“啊?你知道他们在哪?”
楚空庭看向了远处瘫坐在地的孩子父母,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在哭喊。
“傻子都知道要往下面找。”
“欸,楚哥,等等我,我跟你一起。”
四条鲜活的生命,最大的也才十三岁。
一群老少爷们儿来来回回找了一遍又一遍,更下游的地方也一直没有传来消息。
眼看太阳马上升到肩膀,几个孩子水性再好,能有多少力气在水里撑这么久。
孩子父母哭红了眼,所有人被沉闷感染。
四周变得格外沉寂。
谁都没了心情顾及是不是少了楚空庭他们两个人。
时间如白驹过隙,就像从不会踏进同一条河流,一去不复返。
找是徒劳,不找是煎熬。
没人敢先张口说回去,安安静静的走。
这时沿河的另一边跑过来一个人,起初听不清他嘴里吆喝的什么。
距离近了,终于听清了。
所有人睁大了眼睛,表示难以置信,正要离开的人及时站住了脚。
“人找到了,四个都找到了。”
“找到了?在哪找到的?”
“下边果园那儿不是有片沼泽林子么,在里面找着的,要不是楚哥留了个心眼,压根想不到往里面去,直接顺流下去找到入江口了。”
“果园?那地方偏啊,怎么到里面去的。”
“湾子水急,下面有坑,被翻起来的浪卷进去的呗,算他们命大。别问了,赶紧走吧,都在那边等着呢。”
……
……
庆幸林子深处的水浅,四人暂时昏迷,相安无事。
小孩父母抱着楚空庭哭了好半天的答谢才肯放过。
四下里来了很多人,沼泽林子地处河流内弯,和金湾水隔了一条田埂,流速较慢。
当时大多不会往这边想。
楚空庭要找到小孩很容易,下了趟水,告诉了大人被冲到这里的原因。
村里人得知他们没事,安心了。
楚空庭却因此行变得警惕起来,若无追寻灵气的过程,不会发现果园附近弥漫着时有时无的异样。
“果园最近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么。”楚空庭问着在果园种果树的老大哥。
“奇怪的事情?没有吧。”
她老婆说道:“怎么没有,上半月下暴雨,野人山的河涧让大水冲了,整条河谷莫名其妙的被泥水埋了,害的进城卖果子都没了近路。”
“对对,那暴雨下的,我一个大老爷们儿都吓够呛,一整夜都能听到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断树的动静。”
不久前的暴雨,并不陌生。
正因那场雨,上面积水多了,才有了今天的开闸。
村子离果园有段距离,没事也不会往果园跑,而且楚空庭很少与人闲聊,今天方得知河涧被土石埋了。
记得河涧的路很深很宽,再大的雨顶多淹没两天。
据他们的描述,听起来有些蹊跷。
溺水的事情就此了结,各回各家,照常忙碌。
刘桂妮也是听说那边忙完了,提着一篮子刚摘的青菜,紧张的来到楚空庭家门前。
日落西山,人影斜在地上拉的很长。
刘桂妮站在院子外面,夕阳映红的脸庞刚巧掩盖了害羞,附近安静的能听见心跳。
在乡里,成亲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谈不上山盟海誓。
找个对的人过日子足够了,并不说对楚空庭一见钟情、爱的死去活来啊。
嗯,是这样。
刘桂妮一路上收拾了十多遍衣装,这会儿又来一遍,推开栅栏进了院子。
还不等她张口喊有没有人在,灶屋的窄门里正好走出一道高挑身姿的倩影。
刘桂妮看呆了,其人墨发披散有如天仙,尽管脸色不怎么好,仍漂亮的不像话。
易寒秋见此情形也愣住了,在这里住了小半个月,只会在黄昏时各家饭点的空当出来。
四目相对,尴尬丛生。
易寒秋先反应过来,解释道:“我找楚大夫看病,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刘桂妮的芳心颤了一下,看到了对方身上极不合身的单薄衣服,明显是男人的。
会意的明白了什么。
“没,我没事。”刘桂妮无措的说道。
“他出去了,还没回来,不过应该快了,你可以等一等。”
刘桂妮慌张道:“不用,不用了,这是我刚摘的菜,放在这里就行了。”
就在刘桂妮疾步出门之际,转角处和怀抱臃肿衣衫的楚空庭打了个照面,羞愤的绯红从面颊染上了耳朵。
紧接着,楚空庭望着她话都没一句的慌张跑开,一时间不明所以。
哦,原来是昨天见过面的女孩。
“她怎么了,你们认识?”易寒秋问道。
“没什么,昨天见过一面而已。”
易寒秋呆了半天,旋即懂了。
昨天见过,还是女孩,一见到他就脸红……关联种种迹象,唯有昨天听到的“相亲”。
易寒秋似乎明白了刘桂妮为什么一看到自己就一副愕然的神情,再看一看身穿单薄的自己,她肯定误会了吧。
易寒秋的俏颜罕见的红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我、我……出来喝水,没想到会碰见她,嗯。”
说完,易寒秋低着头,快步进了屋子。
楚空庭从未在一天当中皱过如此多的眉头,羞赧的样子根本不像易寒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