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上看，天很高，高到望而生畏。
轻舟行于天地间，只有乘坐者方能体会到庞大如鳌的速度，最好不要在甲板上游荡。
最上层，无人的露台静立一位少女。
此女着一袭群青色的长裙随风飘荡，身姿窈窕，玲珑有致，婀娜聘婷。
肌肤胜若白玉羊脂，一双眼眸似养在清池中的两丸珍稀玉石，清丽的不可方物。
浅浅一笑，眼睛弯成一对小月牙，澄澈明亮不夹任何杂念，是颇令人心动的纯情真挚。
她和身后的魁梧老者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气氛相当融洽。
“隐忍多年，终于出手了。”
“他既然肯出世了，说不定已经做好了复仇的准备？反正没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少女的回答很自信，有种无条件支持楚空庭的感觉。
司云雷看向司景熙的侧脸，不由得道一句少女情怀总是诗。
十四年的成长亲眼目睹，自小病弱、性情淡漠，两年前恋上阅读话本之后竟意外的有所改变。
爱说话了，会主动打招呼了，总会问一些问题。
本以为这是好事，不知从哪天起变得奇怪，一个人时常常发呆。
仅用五天学会画画，画的第一幅画既不是家人，更不是她自己，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
看着轻舟最下层与人争执却熟视无睹的背棺青年，手持“异物”狠厉非常，一出手即将人重伤。
天底下敢单枪匹马跟云寒宗作对的人屈指可数，要么愚蠢至极，要么强横无匹。
此前根本不将他放心上，今日一见居然生出了莫大的新奇。
“雷伯。”司景熙喊道。
“请小姐吩咐。”
“你能看出来他身后背的何物吗？”
“一具棺椁。”
司景熙盯着事后关上的房门，粉唇轻抿，兴致旋即褪去，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很快，新的好奇来了。
独自背负棺椁，目的是什么呢，为了去给某人收尸吗，或者已经杀完人装进去了。
“我想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这就去办。”司云雷岿然不动，侧目后方。
分明那片甲板空无一人，在司云雷的凝视之下，虚无发生鼓动……黑骑去了。
司景熙很少关注某件事的过程，实在心力不足，有司云雷在，等待结果即可。
司景熙伏上栏杆，胸前略带弧度的无名小丘贴到上面，眉目染上些许惆怅。
“雷伯，男孩子一般喜欢怎样的女孩？”
“始于颜，久于善，终于心，做自己就好。”司云雷蹙眉回忆为了跟司景熙拥有共同话题而悄悄看过的少女话本的内容。
司景熙回头仰望，目光捎带疑色，总觉得这句话在哪里看过。
“雷伯有过喜欢的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司景熙呼出一口清气，凝望深邃远端，认真道：“草木若有灵，先生情、后成人，随心而动。”
“活着，总要为了什么。”
“要是大姐也跟雷伯一样就好了。”司景熙露出了忧愁，“跟雷伯一样温柔，就不会到现在还没有男生喜欢。”
司云雷轻微垂头，不认同、不否认，只为自己看书的先见之明稍微感到一点点的骄傲。
……
……
算一算日子，还有两天抵达圣疆。
楚空庭曾到过那里，统治者非集权庙堂。
五仙教凌驾圣疆众生，下派祭祀统御各族，实力不输太阿朝，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天转瞬即逝。
下了轻舟，来到附近的镇子打听消息，顺便吃饭、歇脚。
圣疆的环境和习俗跟别的地方完全不同，参天巨树随处可见，走兽、毒瘴多如牛毛。
进了一家酒楼，迎面鼎沸喧嚣，因楚空庭的出现而短暂安静，他身后的“巨物”太过显眼。
楚空庭刚找地方坐下，整理着随行物品，便听到一声高呵。
“来人。”
“客官，您吩咐。”
“那桌的酒菜，我包了。”
话声来自身后。
随后不久，酒楼侍人上了一坛酒。
楚空庭说道：“我没要酒。”
“大人，是那位客官送您的。”
寻着侍人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眼明了。
一张大圆桌，围坐二十多个人。
清一色云寒宗弟子服，一个个面无表情，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襟危坐。
轻舟上挨揍的那几位小年轻赫然在列，到圣疆汇合来了。
这世道讲规矩，讲究尊卑有序，实力强、资历老即能上位。
其他人无关紧要，唯独主坐上的青年缓缓起身，拎一壶酒、捏两支酒盅走了过去。
林朝生倒酒边抬眼，问道：“兄弟怎么称呼，面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楚空庭，我想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
林朝生脸上挂笑，举起了酒盅，“哈哈，居然骗不到人了，那就只喝一个初次见面。”
白得的酒，不喝白不喝。
酒盅小，一次喝一双。
“在下林朝生，几个师弟在轻舟上多有冒犯。”林朝生说道，“他们年纪小，居高自傲，我教训过他们了，还请楚兄见谅。”
楚空庭不客气道：“不要这么客气，你大可表明来意。”
“楚兄敞亮。没别的，就想问楚兄是不是下手太重了，拌嘴而已，楚兄就打断他一条手臂？”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林朝生变了脸色，“不存在的事情，讨论结果毫无意义。”
因一句话落入下风，混迹江湖多年，林朝生还是第一次。
楚空庭随口道：“你想怎么解决。”
“简单。刚好我们此行的任务缺人手，楚兄实力不俗，不若随我们一同前往，不论成败，恩怨一笔勾销，事后都会给楚兄一份报酬。”
“我很忙，没空。”
“耽误不了几天，很快。”
楚空庭直言：“承蒙看得起。送友人归乡，宜早不宜迟。”
林朝生瞥了一眼楚空庭身后用黑布覆盖的重物，听他的意思，确定是棺材了。
“没事，那就等楚兄办完，任务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话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拒绝不掉了。
一顿酒足饭饱，向店家打听了一个地方，出门便朝东走。
楚空庭背着李瞎子的棺材，身后是林朝生带领的一众二十多人，浩浩荡荡的出现在路上。
楚空庭费些力气可以甩掉他们，既然他们愿意跟来，随他们的意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