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日后,古城火树花开,万人空巷。
七品灵植银花火树,矗立古城凰鸣山巅峰。
平时的火树同寻常古木别无二致,参天高大直指云端,枝繁叶茂壮如青山。
待到今夜子时,树心积蓄千年的灵气点燃升腾,显现通体的纵横火纹,树叶燃而不烬,惨白焰浪威逼天穹。
是为浴火重生的寓意,如此盛景进行过八次,间隔不一,一切随缘。
今夜将是第九次。
远离凰鸣山的翠微园林最高处,独坐屋脊翘角,俯瞰全城灯火接连成片。
楚空庭捏一片银叶子,仰望无垠夜空,流火拖着尾焰坠入苍穹星河。
微微低头,远远观望渺小的银花火树初现扎眼橙红,正蓄力等待爆发,将群山压的漆黑无光。
楚空庭闲来无事消磨生命呢,若一个时辰后有超过二十五颗流星划过,就起身前往柒风亭。
易寒秋应该会去……
念头无意闪过。
风声萧萧肃肃势若锋芒,顿时如受惊的犬马,俨然草木皆兵。
楚空庭摩挲银叶子,双目轻启瞳术现,在晦暗的夜色中追寻血腥来源。
四周是仿佛地牢的深邃黑暗。
黑夜里正上演一场生死追逐。
他们骑墙狂驰,行过之处不留半分声响。
楚空庭悄无声息的追了上去,园林高处不见了他的身影。
再度出现,已然现身江畔。
楚空庭坐上水中乌篷船的船头,静听远处滩涂上的谈判。
“把我逼上绝路,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交出蛟珠,我放你一条生路。”
“哼,你信你自己说的话么,我若无蛟珠,你现在会跟我谈判?”
“帝庭向来说一不二。”
“我呸,你们黑骑杀的人少了?”
魁梧老者没有立即回答,静静注视对面的妖人。
他油盐不进,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反倒会激怒于他。
如若一个大天师选择玉石俱焚,很难及时阻止,得不偿失。
“嘁,不说了?心虚了?”
开口质问者吐出简短有力的嘲讽。
纵观其身长约八尺余,奇高无比。
眸子狭长,脸型消瘦,面露凶相;裸露的上半身呈湛蓝色,瘦弱的仿佛皮包骨头。
仔细观察还会发现侧腹长有横向裂隙,似鱼鳃,耳后的竖纹裂隙与之相同。
确为鲛人。
介于人和妖的范畴之间,据传生活在深海,寿命极长。
楚空庭第一次见,就说远在水州怎会闻到海水的湿咸。
在圣疆的海边闻到过类似的味道,出于好奇,跟过来看一看。
水州与最近的海岸相隔不知多少个十万八千里,能追到这里,确实比楚空庭能跑,楚空庭甘拜下风。
司云雷一手背后岿然不动,流露霸者风范。
“受鲛族所托,捉拿你这个盗宝叛徒,名正言顺。”
此言一出,妖人正欲狰狞反骂。
不料昏暗的夜色中响起甲胄震动。
玄色战铠全副武装,一手抓一个鲛族女子,一手提一个鲛族幼童。
这妖人瞳孔震颤,怒目欲裂,“你干什么,放了他们!”
司云雷不为所动,“你把妻儿藏的很好,寻常手段找不到,不然你族也不会斥重金委托我们,尽管我们只是路过。”
“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妖人不时看向另一边昏迷的妻儿,紧张道,“他们许你了什么,鲛人泪?我给你,放了他们,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他们许我的,你给不了。闲话免说,蛟珠给我,妻儿还你。”
蛟和鲛不一样。
一个蛟龙,一个鲛人。
所谓蛟珠,实为兽丹,该是六品的奇异臻物。
面对赤裸裸的威胁,妖人丧气了,纵有玉石俱焚的能力,此刻变得有心无力。
妖人双臂垂落气息萎靡,像瞬间老了一千岁,问道:“我想知道你要什么结果。”
“交出蛟珠,你跟我走,他们无碍,从哪里来,我把他们送回哪里去。说到做到。”
“我能和他们说几句话么。”
司云雷目中的妖人紧握双拳,无尽的厌世不甘正渐渐消散,有的只是懊悔和思念。
“不能。”
“求求你。”妖人双膝跪地,仰望祈求。
司云雷居高临下,漠然道:“你要为你的贪念付出代价。在我看来,你的贪欲远胜家人,所以不能。”
妖人绝望了。
以为蛟珠能带来突破天之境的契机,谁料躲过鲛族的追击,半路杀出个司云雷,大天师四重的帝庭刽子手。
终究人外有人。
一报还一报,该来的总会来。
事情发展像司云雷预期的那样,过程虽有偏差,结果一模一样,自始至终未见血腥。
黑夜里,黑骑为妖人戴上枷锁,走入黑夜。
独留司云雷立定原地,一手托举沉重的墨染蛟珠,月下泛着黑紫色荧光。
“看够了?”
隔空的喊话并不严肃。
充满了随意。
夜幕笼罩的空地应声出现人影的轮廓,赫然是墨绿衣着的楚空庭。
楚空庭坦然轻笑,“晚辈无意冒犯。”
“你以为我这么做妥当么。”
“妥当。”
“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了。我好像在哪见过你,楚空庭?”
楚空庭不卑不亢,开口道:“前辈是看到我的画像了。”
“既然知道还不跑?看来你的胆子比你的脑子更令人吃惊。”
“命硬而已。”
司云雷毫不怀疑假如那妖人换成眼前的楚空庭,最后的结果还不清楚要朝那边发展。
一个无牵无挂的疯家伙。
圣疆掩护一事过后,仔仔细细复盘了一遍当年云寒宗的失窃案。
太过匪夷所思。
事发后楚空庭曾莫名其妙失踪了一段时间。
此间断绝非传言中现身后的直接追杀,云寒宗为了颜面的简略说法而已。
他在云寒宗消失,又在云寒宗出现,从未离开,且实力大增。
那一役,打伤长老数百、弟子上千,引动恐怖天象将王九重轰退百里开外。
那时的他不过小小归元境。
事罢,就此杳无音讯。
“很少见到你这么有趣的人了。”司云雷收起了蛟珠。
“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本姓司空。”
“司空前辈从何处来,能把鲛人追到这里。”
“水州么,确实费了不少功夫。”司云雷不予回答,“听说银花火树要开了,不看可惜,有兴趣跟我这个老头子一起过去么。”
“那是晚辈的荣幸。”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笑的很假。”
“有吗?”楚空庭轻笑。
“嗯,该是我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