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的生活没有夜晚，老年人们早已上床睡觉，老旧的小区早已被人遗忘，夜晚的这里就是一座空城。
路很黑，没人会为路人点上一盏灯。
路灯？这片地区不值得铺设。
不，还是有的。
北川遥背着熟睡的妹妹，抬头看向前方由围墙组成的十字路口，在那墙角上，挂着一盏炽热的白灯，提醒着夜晚里前后左右来往的人们。
灯帽遮住白灯，为它抵挡着刮风下雨，将它的光芒聚在地上，投出一块梯形光斑。
北川遥身躯一震，把妹妹往上提一提，双手勾着她的膝盖，手上传来的柔软触感，不知是因为天鹅绒裤袜，还是妹妹本就柔软。
确实啊，妹妹本就是一个柔软的人儿，他却总是忽略掉。
来到灯下停住脚步，抬头往前看去，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右边，同样也是。最后是左边，北川遥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应该是哪家门前的灯忘记关闭了。
还好，心里算是有了着落。
他转身朝着左边走去，朝着微弱的光亮。他家的方向也在那边。
夜晚的风有些冰冷，吹得北川遥耳朵似疼非疼，大概是失去知觉了吧。空气和咽喉干起架来，打得热火朝天，最终咽喉被冻住，空气变得温暖然后进入胸膛，顺便带走了口腔里的水汽。
好在后背的妹妹一直在提供温暖，从肩膀到手臂，从腰椎到心脏，身躯还算温暖，让他不至于太难受。
得赶紧回到家才行，妹妹已经在他背上睡着了。
北川遥走出白灯的覆盖范围，一脚踏入黑暗，连带着熟睡的妹妹。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原本逼仄的小路好像突然变得宽敞。是黑暗吸走了他的视线。
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什么都有可能出现，北川遥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踩到什么。
枯叶？树枝？还是毒蛇？毒蛇被他踩到而产生怒火，反手咬他一口？虽说按现代医疗水平来说肯定能治好，但内心的恐惧感是天生的。
而北川遥就顶着与生俱来的情感，一步一步地，义无反顾地前进。为的，就是给他背后的妹妹寻找一处港湾。
他抬腿走出一步，脚步有些变形，随时都可能往一旁倒去，好像失去了平衡。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正常人闭上眼睛去走路，没有参照物也就难以让精密的身体协调起来。
北川遥现在的处境确实与那十分相像，他失去了视觉，眼里只有一滴光点。
一步，接着一步，抬起脚来都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踩空，好在光点不断地在他眼里放大。
这短短的一条道路却好像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北川遥都觉得是自己记忆出错了。他小时候是走过这条路的，并不需要花费这么长时间。
这灯光有些黯淡，他走进灯光范围，看向不远处的门牌。铁制牌子时隔多年也只是稍微有些掉色，还是能清晰看到上面的那几个字，北川家。
北川遥走到门前，弯下腰，让重力为他托着妹妹，他则伸出手，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围栏门。
钥匙他一直随身携带着，为的也就是随时能回来看看。
他上前几步，再度打开房门，走进去后用脚扣上，在墙上摸索着打开开关，走道顿时亮了起来，白色灯光充满整间屋子。
伸脚踩在地板上，扬起阵阵灰尘，这房子已经很久没人清洁过了。不过地板保养得还算不错，没有出现腐烂。
来到房间门前，举手齐眉，好像想握住什么，却空无一物。低下头才发现，门把手在他腰间处。
他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内心空荡荡的。那个东西好像，很重要？
手指抵在门板上，无力地垂下，向下滑去，好像是一个人在走着他的人生道路，永无止境的坠落。
手掌终于握住把手，指尖已经粘满灰尘。那是时间的重量。好像很重，但又好像很轻？
推开门走进去，一股浓郁的气味扑鼻而来，这大概是来源于木头吧。
打开灯，里面的布局一览无余，一个边角摆着衣柜，另一个边角摆着书桌，床靠墙摆着，上面套着一个罩子，掀开它，里面的竹席被子整洁如初。
他终于可以把妹妹放下来了，把她放在床上。背了一路，他的腰椎已经累的痛得快受不了了。
妹妹躺在床上，侧着脸蛋，双手举起，组成一个山字。
他伸手穿过妹妹的腿弯和脑勺，想要把她抱起来，摆好睡觉的姿势，可那腰椎却一点力也使不出来了，好像彻底陷入了休眠，无奈放弃。
他弯下腰，脱掉妹妹的小皮鞋，抬起她的腿，一点一点的为她调整着姿势，现如今好像也就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
历经千辛万苦，他终于帮妹妹摆好了姿势。在这寒冷的气温下，鬓角都冒出了几分冷汗，风轻轻一吹，带走了许多体温。
脸颊已经冷到发痛，不过他也终于可以休息了。
为妹妹盖好被子，他关上灯，打开房门，正准备离去。
“哥哥……”虚弱的声音响起，北川遥回头一看，妹妹的眼睛稍稍睁开了一条裂缝。
他赶忙再度打开灯，走到床边。
“怎么了吗？”
北川穹伸出手，好像没有了力气，却顽强地抓住了北川遥的手。
“不要离开我，好吗？”
北川遥沉默片刻，点头回应道：“好。”
他搬来一张凳子，却被妹妹阻止。
“哥哥，可以陪我一起睡吗？我冷……”
北川遥这才注意到，妹妹的脸颊很红，红得有些不正常。
他伸手去她的额头试探体温，很烫！她发烧了！
“你发烧了，我要带你去看医生。”
“没事，哥哥。”北川穹轻轻笑了出来，嘴唇白得像尸体，失去了生气。
“哥哥，你不相信我了吗？”北川穹眼里尽是哀求，她掀开了被子，“来陪陪我好吗？哥哥……”
北川遥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关掉灯，随即钻入了被窝。他一直相信妹妹。
房子老旧，没有暖气。房间里唯一暖和的地方，就是被子下，兄妹二人的身体。
他深吸一口气，只吸得到妹妹的发香。他感觉自己好像抱着一个暖炉，被子敞开的洞口不停冒着蒸汽，他的腰背在不停冒汗，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身体紧紧贴着身体，但其实北川遥没有传达多少温度给妹妹。反倒是北川穹，体温还在不断上升，呼出的热气不断敲打着北川遥的胸膛，惹得北川遥的体温也开始上升。
妹妹还在不停地喊着冷，北川遥不由得加大了几分手中力道。
北川穹把哥哥的手放在自己腰间，磨蹭着往哥哥胸膛里钻去。在她的心里，是从所未有的满足与温暖。
原来，这就是被哥哥照顾的味道吗？
她微笑着，往北川遥胸膛里再挤了几分。
老旧小区采光不好，月光照不进窗户。不过，兄妹二人也不需要那微弱的光芒，他们自有自己的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