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
淡绿色墙壁的另一头。
坐在螺旋楼梯上,双手托着下巴,柯莉西斯默默看着男人挥洒汗水重复着徒劳。
ᗜ_ᗜ。
腰间别着长短不同的两把剑。男人拿着其中较短的一把,正对着术式生成的淡绿色屏障不断挥砍。
柯莉西斯从未习过武。不过从小看着哥哥(勇者)在练兵场里和别人切磋,所以多少懂点好坏。贝泽挥出的攻击看似很是随便,却透着凌厉。想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得住的。
只不过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浪费体力。
闪光伴随着破风之声响彻昏暗的空间,可是贝泽的一招一式砍到屏障后就像是泥牛入海,瞬间被卸了力,更别提造成伤害了。
“好家伙,看来真的出不去啊。能进却不能出,却又能挡住异形进来。真他娘邪门。”
擦了擦额头上汗珠,贝泽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攻击。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最终防御术式是依靠父亲大人的【封印】和圣剑奥托克莱姆的【空间】才得以实现的大魔法。阻挡魔族,收容人类。一旦进来就再也没法出去。”
祝福——极少数人与生俱来的异能。
圣遗物——使用异能者本身锻造而成的装备。
最终防御术式由两者的力量构成,才具有了如此特性。
柯莉西斯都不知道和贝泽说了多少遍了。然而对方完全没打算听进去,非得自己试一遍才肯罢休。
“哎呀~这玩意儿没听过也没见过,不砍几刀总觉得手痒痒。哈哈哈哈,不过实在是精巧,不愧是术式界的泰斗哈尔托曼伯爵。佩服。”
将短剑收回腰间,贝泽两手叉腰又盯着术式看了好一会儿。柯莉西斯也伸出手摸了摸淌着波纹的屏障,感觉软软的,随后被轻轻弹了出来。
“试够了的话我们就就上去吧。”
柯莉西斯扶着墙壁说道。用了治疗药水之后,脚底的伤势确实好了不少。不过走起路来还是会痛。向上看去,通往城塞内部的螺旋楼梯一眼看不到头。柯莉西斯还是需要贝泽背着才能前行。
“注意这里,还有那。”
柯莉西斯一边叮嘱贝泽避开陷阱,两人一起慢慢往上。
“大小姐,你们这秘密通道可真够危险的,一不小心可就人没了啊。”
“毕竟要是让外人能够随意来往,也就算不上秘密了。”
“哈哈哈,有道理。”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在柯莉西斯的指引下,两人最终来到了正确的出口。找到隐藏的机关一拉,随着石块移动的巨大声响,墙壁向另一侧凹陷。
没一会儿,两人走进一间卧室。
古老而高贵,可能是大多数人的第一印象。房间的墙壁覆盖着华丽的挂毯,上头描绘着哈尔托曼的家族纹章。高大的木制书架上摆满了古籍和珍贵的手抄本,书页上镶嵌着金边。中央是一张雕花精美的床铺,铺着柔软的丝绸床单和华美的绣花被褥。阳光透过织有精美的花纹和金线的窗帘洒进房间,映照出室内的光影。
“这可真是。不愧是贵族的房间,大到让人觉得有点空旷啊。”
从通道出来,贝泽发出了没什么文化的感叹。
柯莉西斯叹了口气。
“这是我的卧室。”
“哈?为什么秘密通道出来就是大小姐的房间啊?一般来说,不该是领主的卧室,又或是书房吗?”
“可能是因为这房间离书房最远吧。像我这样的女儿,父亲大人恐怕也不太想见到。”
尽可能用平静地语气回答,柯莉西斯往衣橱的方向走去。
“贝泽先生,能麻烦你转过身吗?”
“怎么了?哦~是打算换衣服是吧。”
然而不等贝泽把话说完,柯莉西斯一把甩开身上的斗篷,抛给了贝泽。
可以的话其实是想先洗个澡的,但是就现状而言实在是有些奢侈了。
穿上贴身的衣物,随后套上衬衣和束腰的长裙,最后则是连裤袜和长靴。衣柜里头大多都是礼服之类的服饰,这已经是柯莉西斯最便于行动的衣服了。
“哎呀,我的大小姐。当着男人的面换衣服,你就不能稍微那个什么……带点娇羞吗。我这看着怪没意思的。”
穿戴好衣服,柯莉西斯回过身狠狠瞪了男人一眼。
只见重新穿戴上斗篷的变态冒险者正肆无忌惮地看着自己。
“你都看了几个小时了。我再遮遮掩掩的也没什么意义吧。”
“嗨,你要这么说我可就接不上话了。不过啊,那时候也好,现在也好。我看的只是裸体而已,却不是女孩子的裸体。这里面的区别能明白吗。”
这家伙……为什么一副自己说了至理名言的嘴脸。
ᗜ_ᗜ。
柯莉西斯甚至有点开始佩服对方的厚脸皮了。
“贝泽先生。到底吃什么长大才能变得这么不要脸呢。我、”
“嘘!”
正准备好好驳斥一番,却被贝泽强行喊停。
“?”
安静下来的房间里,能听到外头的脚步声。
——有人过来。
贝泽的脸上没了表情。
和柯莉西斯相遇以来那飘飘然的态度没了踪影,眼中透着寒芒。
柯莉西斯知道战士的表情。
虽然不被允许握剑,可是她却常常坐在练兵场的一角看着哥哥和战士切磋。习武之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着自己的锋芒,而此刻贝泽所则让柯莉西斯感受到一股结了霜的杀意。
这就是特级冒险者和战士的区别吗?
可能是和刚才总是没个正经的反差,这让柯莉西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咚、咚、咚、咚。
敲门声有节奏地响了四次。
同时,柯莉西斯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看到贝泽握紧了腰间的短剑,不详的预感瞬间爬上心头。
“贝泽先生,不要、”
破风之声在房内响起。
——然而。
“放心吧大小姐。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拔出的短剑,停在了对方喉咙的前一寸。
不详的预感,并未成为现实。
“嗯……嗯。”
柯莉西斯的声音有些发颤。
可能是一瞬间太过紧张,甚至手心都出汗了。
要知道,会用这种节奏敲门的,就柯莉西斯所知只有一个人。
“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对方用柯莉西斯所熟知的冰冷口吻,带着责备,发问。
明明此刻被用剑抵着脖子,可是女仆装扮的少女仍旧面不改色。黝黑的皮肤、和发色相同的琥铂色双眸。与柯莉西斯年纪相仿的她直直地看向柯莉西斯,甚至连余光都没有落到贝泽身上分毫。
“你还是和平时一样冷静。丽莎。”
松了口气,柯莉西斯苦笑道。
“不是冷静,只是冷淡而已。现在也只是因为不想掺和人们互相泼脏水,所以才来小姐的房间透个气。说来,我是不是先自我介绍一下会比较好?”
于是乎,穿着女仆装的少女终于看向了贝泽。
“初次见面。我是柯莉西斯小姐的贴身女仆、丽莎。还请多关照。”
“有趣,和主人一样有个性。我叫贝泽,没打算久呆,在城塞里头的时候还望多担待。”
痞里痞气地一笑,贝泽将短剑收回腰间。
趁着这功夫,柯莉西斯赶忙挤进两人中间。
“丽莎,这是父亲大人找来的特级冒险者。方才还用治疗卷轴救了我。勉强……算是救命恩人、吧?”
本来想说些好听的调解下关系,可回想起贝泽的流氓行径,话说到一半突然又堵了回去,最后变成了疑问句。
“原来如此。”
相对的,女仆则仍是冷着一张脸,看不出在想什么。
“原来如此,是我看走眼了。见人直接拔刀,还以为是什么难民闯进了小姐的房间。”
“呦吼。”
贝泽若有深意地眯起了眼。
摸了摸胡子渣拉的下巴,向丽莎靠了一步,一副找茬的架势。
“女仆小姐的嘴巴有点厉害啊。说来,我之前在房间里头就闻到一股怪味。现在这味道可更重了。不知道你是否知道什么。”
“如果真的有味道,那恐怕是血腥味吧。刚才有人发现了管家坤贝尔的尸体。我也是刚从现场回来。”
冷冷地,仿佛在说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丽莎回答道。
坤贝尔的、尸体?
柯莉西斯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还不等她回过神来,只见贝泽已经推开丽莎跑了出去。
“……!”
“不可以,小姐。您要是现在露面事态只会变得更加复杂。”
柯莉西斯正打算跟上贝泽,却被丽莎一把抓住了手腕。女仆的语气与刚才宣告管家死讯时一样,冷淡,没有起伏。
“到底怎么回事!?”
柯莉西斯的声音在发颤。
坤贝尔是父亲最信任的人。在这座城寨中无异于左膀右臂。连坤贝尔都去世了。不难想象现在宅子里到底有多混乱。
看到柯莉西斯的慌乱,丽莎犹豫了一下……随后,松开了自己的手。
“也是。那位像是难民的救命恩人已经跑去了。估计小姐您已经回来的事马上也会变得人尽皆知。纸包不住火。”
“啊、对不起。”
在哈尔托曼家里,丽莎可以说是柯莉西斯最亲近的人。从小时候开始,丽莎就一直伴随在柯莉西斯左右。因此柯莉西斯也最为信任她。对柯莉西斯而言,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背叛自己,但唯独丽莎不会。
刚才她之所以不让柯莉西斯前去现场,想来也是因为担心才对。
“小姐您不需要道歉。要说对不起的是我才是。总之,我们也赶紧去现场吧。也方便小姐能够尽快理解情况。”
拉住柯莉西斯的手,女仆迈开了步子。
想来,小时候也经常这样拉着手在宅子里到处跑。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柯莉西斯不由得想起过去。
不过,内心的某处,开始冷下来。
奢华的走廊上、整齐地列着一排排窗户。
透过玻璃向外望去,以往哈尔托曼领的和平景象已然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看不到头的疯狂与绝望。
淡绿色的屏障外,无数关节型堆在一起。挤在通往城塞的坡道上……它们虽然还没法进入居住用的上城区,但是下城区的武器库、马厩已经陷落。
向下环望,看不见人形。
异形的嘴里咀嚼着铁器、瓦砾、石板。明明对自然花草树木根本不看一眼,对于人、乃至人类的造物它们都无情吞下。
——仿佛,想要将人类这个种族的痕迹完全从大地上消除一般。
咬紧嘴唇,柯莉西斯收回视线。
内心,祈祷着自己能为这场灾厄做点什么。
【哈尔托曼领概念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