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的佣人食堂中，柯莉西斯和贝泽坐在一起。
相较于家主进餐用的待客厅，佣人食堂的规模和装饰相对简朴，周围也没有过多的装饰。
作为哈尔托曼家的女儿，本来至少可以选择在自己的房间进餐。可是如此情况，柯莉西斯不觉得自己有享受特别待遇的资格。因此料理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是简单的面包和汤水。
但是……。
“小姐，我给您做点别的吧。”
皮肤黝黑的女仆理所当然地站在背后，说道。
“女仆小~姐，麻烦整点像样的吃的吧。”
对面，胡子渣拉的男人高声抱怨。
这一前一后的，让柯莉西斯惹眼得不行。
“大头菜想吃点像样的？当然没问题，让我想想……对了。我记得好像厨房有蟑螂刺身才是。还请稍等，我这就端来。”
“喂喂、吃饭呢。别说蟑螂什么的。”
歪了歪嘴，贝泽猛地咬了一口面包，随后取出不知道从哪拿来的葡萄酒猛灌了一口。
“奶奶的。早知道会这样，就该留些肉干了。”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小青菜。”
你一句我一句，两人斗嘴几乎没个停。
ᗜ _ ᗜ。
在劝了几次之后两人还是我行我素之后，柯莉西斯干脆选择蒙头吃饭。
“小姐。”
？
这时，一旁突然有人凑了过来。
抬起头，只见穿着铠甲的法尔米行了一礼，站在身旁。
“小姐，能允许我入座吗？”
“法尔米。”
几乎同时，丽莎皱紧了眉头。
“你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吗。”
丽莎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像是含着冰，带着斥责。
作为城寨的守卫队队长，除非受到邀请，法尔米确实是不该提出如此请求的。同席而坐，容易乱了上下关系。
“没关系的，丽莎。法尔米虽然脑子不好使，却不会连这点礼仪都不懂。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况且……今晚过后可能就很难再见到他了。
“感谢您，小姐。”
猛地一鞠躬，佩布尔的脑袋都快撞上桌子了。
随后，他坐在了桌子的另一头，位置上，刚好离柯莉西斯和贝泽差不多远。
“其实，我是有事想拜托莫拉阁下。”
说着，法米尔从怀里取出一个布袋，递到了贝泽手中。
“哟吼，挺上道啊小子。”
打开布袋，只见里头是好些切片了的腊肠。
估计是给军官的特殊补给吧。
这样的保存食物在平日里虽然并不起眼，在战时却尤为可贵。
贝泽几乎想都没想，就把法米尔递过来的东西往嘴里送。
“好吃！”
咬一口腊肠，灌一口红酒。
吃相过于放肆，就差直接爬到桌上吃了。
惹得旁边的人纷纷皱眉。
“臭南瓜先生，就算再怎么有实力。这种时候招人现眼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丽莎冷飕飕地提醒道。
“一看你们就不懂。人就是要活着的时候该怎么痛快就怎么痛快。等死了再后悔可就太晚了。”
虽说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此情此景确实很难让人有好感。
即便是知道贝泽有多不要脸的柯莉西斯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隔壁桌的人的反应就更直接了，白了贝泽一眼，随即拿起碗去了别处。
真的是……。
柯莉西斯捂住了额头。
这饭吃起来可真费劲。
“好了，小子。真的是，还特意提着礼物过来。也就是我这种杂碎会收下了。一般哪有人从今晚要死的人嘴里抢东西吃的。总之啊……”
贝泽用袖口擦了擦满是油水的嘴巴。
“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至少会考虑一下。还有，叫我贝泽。莫拉这名字让旁人听到了总归有些麻烦。”
“既然如此就马上找根绳子挂上去吧。”
说话的是丽莎。
“啧，女仆小姐，我又没问你。”
柯莉西斯则是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相遇至今，柯莉西斯可能还是第一次见贝泽吃瘪。
不过……太好了。姑且还是有着人类的感情的，这个男人。
心里头，柯莉西斯稍微修正了一点对贝泽的印象。
“真的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来拜托您。”
法尔米再次低下头。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不见了当初遇到贝泽时的戾气。虽然不及面向柯莉西斯的态度，却也是毕恭毕敬。
“哈哈哈，像你这样直肠子的人我虽然不喜欢不过也不讨厌。不用放心上。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法米尔倒也不犹豫，挺直了身子。
“贝泽阁下，现在情况紧急。我也就长话短说了，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在保护小姐之余，也能保护一下神官大人。这就是我的愿望。”
“法尔米……。”
柯莉西斯有些伤感地看向面前的男人，法尔米则只是点头致意。
虽然没有明说，但对于今晚可能会死去的人来说，无异于是在托付自己的遗志。
“作为守卫队的队长，我有保护在场所有人的责任。尤其是老爷、小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对不起勇者大人。不过，可能只是我的一己私欲。我希望神官大人也能够活着离开这里。特莉雅大人虽然年轻，不过这些天在身旁一直看着，所以我知道，将来她肯定、”
“等、等等等等。”
正说着，贝泽突然举起手来打断了法尔米的话。
脸上带着四分伤脑筋，三分疑惑，三分不耐烦。
随后回过头，看向了食堂的深处。
那里，身穿神官服的金发少女正帮忙给进入食堂的人递上汤水。额头上淌下汗水，嘴角却带着微笑。
“小子，我问个问题。”
“请讲。”
“你是信徒吗？”
“不，我向勇者大人宣誓效忠。因此并没有参与洗礼。当然对教会也有着好感，不过也最多就是出席一下礼拜。”
“那你是喜欢上那神官了？我是指男女关系那种。”
………………太直接了。
柯莉西斯捂住了额头。
“是的，可以这么说。”
没想到法尔米竟然面不改色地说了出来。
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甚至带着坚决。
柯莉西斯捂住嘴，只感觉脸颊上有些热热的，可能耳朵都红了。
这种场面，她只在小说里读过。
“明白了。这请求我接下了。”
“诶？”
贝泽的回复也很干脆。
这一来一去，反倒是把柯莉西斯给搞晕了。
“大叔我啊。最讨厌什么为了大义，为了别人这种大话了。如果小子你是因为信仰，又或是觉得觉得那个神官活下去能为人类作出贡献，那我才懒得管。况且我也不喜欢教会的家伙。不过，如果是你喜欢的女人那就另当别论了。别看我这样，也是有老婆有孩子的。能明白你的心情，放心，那小妮子我肯定会活着带出去的。”
“非常感谢！”
猛地站起身来，法尔米深深鞠了一躬。
恐怕是没想到贝泽会接得这么爽快，看上去很是激动。
然而柯莉西斯来则因为另一件事感到震惊。
“贝泽先生，原来结婚了的吗？！”
于是乎贝泽摸了摸胡子渣拉的下巴，很是骄傲地点了点头。
“那可不，我今年都46了。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不结婚的老实人吗？再说了，女儿都和大小姐你差不多大了。”
““诶！！？””
这老流氓……女儿都和我差不多大了。还若无其事地调戏年轻女孩子…………。
ᗜ _ ᗜ。
回想起相遇至今的种种，柯莉西斯愈发无语起来。
“两人现在都在安全的地方吗？”
提问的是法尔米。
“嗨，这我也不清楚。”
贝泽有些伤脑筋地挠了挠脑袋。
“上次回家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忙着忙那的，时间过得好快。估摸着两人应该都还在圣王国吧。毕竟教会说会帮我好生照顾的。”
说着，贝泽又灌了一口酒。
身为勇者的弟子，其家属自然会成为教会重点关照的对象。
哈尔托曼领之所以成为教会直属领地的原因也正在于此。
不过，没想到贝泽都已经五年没回去了。
柯莉西斯不是不能理解。
恐怕是因为肩上的责任根本没空回家吧。想来，五年前自己还只是个孩子，父亲也尚未对自己如此冷淡。
“唉，等打完这场仗终于能回家抱老婆孩子喽。”
…………………………。
“大蒜先生，我建议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好。据说这种对于未来过于乐观的期望容易招致不幸。”
包括法尔米在内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唯有丽莎冷着脸提醒了一句。
贝泽则只是耸了耸肩。
“没事的~我自认也就比当代勇者要弱一些，怎么可能区区几乎话就栽跟头。至于老婆和孩子……虽然不喜欢教会的做派，姑且还是信任的。完全没问题。”
说着，贝泽远远看了眼见习神官。
此时半数以上的人已经吃完饭，陆陆续续离开食堂，因此特莉雅也终于能歇口气，开始吃饭了。金发的少女一个人默默坐在角落里头小心翼翼地啃着面包。小嘴一张一合，细嚼慢咽，即便身着神官服，却也是藏不住那股惹人怜爱的模样。
不过，向神明献上信仰的少女和今晚即将落命的战士。
作为故事的主人公，多少有些残酷了。
如此想着，柯莉西斯默默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