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莉西斯呆呆地望着两人对战的终局。
举目眺望，被冰晶染成湛蓝的世界里，最终防御术式的碎片翩翩起舞，落在已然化作废墟的宅子中。从上空开始分解的模样——明明昭告着哈尔托曼领的陷落——却如梦似幻，壮阔又绚丽。
见习神官牺牲自己所释放的冲击最终还是没有伤到男人分毫。在光柱向男人袭去的瞬间，由圣剑释放的黑色闪光轻而易举地将奔流一分为二，紧接着失控的能量在无人的上空肆虐，震碎了最终防御术式。
那道闪光。
即便被染成黑色，柯莉西斯却绝不会看错。
那是守卫队长法尔米的拔刀斩——利用【气】的祝福，通过在剑鞘底部聚气、浓缩、最后以超乎常理的速度喷出。贝泽利在此基础上附加了圣剑【空间】的断离，完成了足以斩断魔力的一击。
柯莉西斯看向别在男人腰间的银色剑鞘。
恐怕男人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的吧。
即便有着【再现】的祝福，很难想象光凭直觉和经验就能在转息间将如此多的招式组合在一起，利用特莉雅，成功破坏最终防御术式。
加之将身为不死者的自己当作炸弹使用也好。
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所作所为足以配得上恶魔二字。
但是……柯莉西斯却无法憎恨眼前的男人。
上空传来最终防御法阵破碎的声响。可能是被方才的冲击吸引，也可能是感知到了胜利的前兆，原本聚集在下城区的异形们开始向全部向城寨涌来。互相推挤，有些则对着出现裂缝的最终防御法阵不断撞击。口中发出的磨牙声响让人不寒而栗。
正中——曾经是大厅的地方，贝泽毫不在意周遭的一切，伫立于此。
紧闭嘴唇，脸上带着悲伤。仿佛强忍泪水，留着岁月痕迹的脸上微微颤抖。握着锡杖的手，看起来是那么无助。最终，贝泽举起了自己的战利品，将其与灰暗的天空几番比较……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不杀她吗。”
不知为何，柯莉西斯最先说出口的话是这句。
男人的脚边倒着金发少女。
特莉雅·林波克·布鲁顿
布鲁顿王国的公主。
临近哈尔托曼领的小国，在八年前因王族诞下的不死者被冰霜所冻结，最终沦为了无人的冰封之地。
所以法尔米才会做那种事吗……。
来到哈尔托曼领之前，法尔米曾是布鲁顿王国最年少的近卫队员。
作为知道他过去的人，得知特莉雅的真实身份后，柯莉西斯心头涌上的情感并非吃惊，而是释然。
“嗨~毕竟和法尔米说好了。麻烦是麻烦了点，杀是不可能杀的。不过啊，没想到神官小姐骨头这么硬，要不是我准备充分，不然大家都得死。”
哈哈哈。
仿佛为了遮掩刚才的悲伤，男人笑了起来。
说着扛起躺在地上的特莉雅，拿起锡杖向柯莉西斯走来。
特莉雅身上俨然已经没了最初见面时的恬静。手上、腿上、脸上到处都是伤痕。曾经靓丽的金发也失去了光泽，象征公正的神官服也满是污渍。
被男人扛在肩膀上左右摇晃，远看，像是一具坏掉的人偶。
——即便如此，却还有着呼吸。
明明有着将魔力洪流一刀两段的实力，却还是遵守了与法尔米的约定。
放过了特莉雅。
“那么，是要杀我吗。”
战斗中，特莉雅收回封印自己的冰枪后，柯莉西斯落到了地上。作为在场唯一的旁观者，她无数次被卷入魔力的洪流之中。
只是每当受伤，周身便会燃起火焰，伤口也会立刻恢复。
此时此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能力是有多么可怕。
“说什么胡话。大小姐你可是不死者。封印倒是可以封印，可是在这地方既没人手也没设备。再说了，对我来说什么好处都没有不是？我可没自己找活干的兴趣，哈哈哈。当然信不信就由你了。”
腰上别着剑鞘和一长一短两把剑、左手捏着锡杖、右手则扶着此刻扛在肩上的特莉雅。
显露出义肢的男人与最初相见时已然大相径庭，可身上的氛围依旧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大小姐你继续呆在这恐怕会变成异形的饲料吧。虽然死是死不了。不过一直再生也不是事，到最后只会完全失去理性。等到援军哪天杀回哈尔托曼领的时候，怕不是勇者妹妹是不死者的事变会闹得人尽皆知。打仗的时候，这对士气的影响可不小。”
蹲下身，看着一丝不挂的柯莉西斯，男人乐呵呵一笑。
柯莉西斯下意识地想挡住……可手最终僵在了半空，放了下去。
她觉得，自己此刻不该在男人面前表现得过于弱势。
“嗨，真是。”
看到柯莉西斯的反应，男人耸了耸肩。
随即熟练地扒下特莉雅身上的外套，抛给了柯莉西斯。
“大叔我赤裸着上半身倒还算凉快。女孩子还是穿点吧。稍微有些遮掩看起来还更可爱。”
给不死者穿神官服……。
不由得有些犹豫。
最后还是在心中道了声歉，穿上了外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大小姐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可能看不出来，大叔我还是有点罪恶感的。抱怨的话也不是不能听你唠叨两句。”
柯莉西斯摇了摇头。
“我没有什么想抱怨的。”
“嗯~？有意思。”
可能是没想到柯莉西斯会是如此反应，摸了摸下巴的胡子，男人用打量的眼神看了眼柯莉西斯。
“在回到城塞的地下通道里。贝泽先生这么说过对吧。‘人类可没那么单纯。好人也可以是坏人，坏人也可以是好人。大家都是灰色的’。贝泽先生你……”
话说到一半，柯莉西斯咬了咬嘴唇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你可能称之为在做坏事的人，比较妥当。真正的坏人既不会遵守约定，也不会尊重别人。你不过是只看到了目的，省略了过程是否正确而已。真的……真的很可怜。”
贝泽的脸上逐渐没了表情。
想来，他可能已经知道柯莉西斯要说什么了。
“这把锡杖是你的女儿吧。贝泽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