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形撤退后·两天。
伊克尔再次造访了奥卢顿。
准确说，称之为“回到”奥卢顿可能更准确些。
可是伊克尔住在城内，还帮着乌里乌斯商会跑腿，说实话很难有回家的心情。
顶着黑眼圈，一脸憔悴的伊克尔走在地下坑道。
“大哥，你没事啊！”
“伊克尔，早上好。”
“伊克尔先生！”
走着走着，两旁的人不断过来打招呼，伊克尔只能是点点头，或是招手应付一下。
自从异形袭来后，到处都充斥着混乱。所幸奥卢顿平日里就对所有人严加看管，所以虽然受到了战斗的影响，却又马上有了秩序。
地下一层的酒馆、二层的赌场改成了收容伤者的临时医院。三楼的黑市则成了存放物资的地方。伊克尔现在来到了地下四层，原本是娼馆的区域。似乎唯独这里没什么变化。
不知是为了营造氛围，还是为了消除精臭。粉色魔石灯下的房间里略显昏暗，其中还飘着淡淡的芳香。用力吸气，能感觉到甘甜的味道从鼻腔蔓延到全身，绷紧的神经得到舒缓。
“哎呀，这不是伊克尔嘛~”
掀开入口的帘子，随即一位妖艳打扮的女性迎了上来。
看来是今天负责接待的姑娘。
眼中含着妩媚，露出小猫咪一样粘人的表情。
要是再年轻个十岁，估计伊克尔就着了道了。不过现在不比以往，加之曾经在这里当过一阵子守卫，所以伊克尔知道“商品”们的举手投足都经过严格的训练，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美好。
因此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对不住，我是来找阿妮的。”
“哼哼哼、明白了。阿妮今天本来是不接客的，不过是伊克尔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我可不是来玩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不过也没有细说的打算。
有功夫对付眼前这姑娘，还不如多叹口气。
“往这边来。”
妩媚一笑，姑娘牵起伊克尔的手往里走去。
正如伊克尔所想，可以听到呻吟和喘息声。
这种时候，娼馆的生意只会好，不会差。
唉……。
要是自己能别想太多，估摸着也能沉浸在温柔乡里吧。
想象着不可能实现的事，伊克尔跟着女性来到了过道的深处。
“阿妮在这。”
“多谢了。”
女性突然搂了过来，将自己的柔软靠在伊克尔的身上，随即，在脖子上亲了一口。
想要避开并不困难，可是作为男人，伊克尔也并不讨厌这样的身体接触。从兜里掏出几枚铜币塞进女性的衣服里，随即松开手，走进了房间。
狭隘的包间里，只能勉强容纳两人。
身着丝绸吊带衫的阿妮正俯首跪地，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在奥卢顿的娼馆，按规矩在客人允许前都不能抬头。不过伊克尔并没有客套的打算，直接叹了口气，坐到了染着污渍的床垫上。
“阿妮，是我。没必要这么拘谨。”
说完话，对方才缓缓抬起了头。
“瘦了不少啊。有好好吃饭吗。”
眼角流着泪痕，身材纤细的少年抬起了头。
本没必要遮掩的上半身穿着煽情的衣服，留着长发，皮肤也如女性般细嫩。
阿妮是这里的男娼。和哥哥一起被奥卢顿收养的时候，因为身体既不壮实，打人也下不去狠手，最终被丢到了这里。不过，此刻的他并没有接客时该有的温柔与妩媚。
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少年开始脱起衣服。
“我不是来玩的。”
叹了口气，伊克尔阻止了他。随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放在了床垫上。
“这是吉克存在我这的钱。收下吧。”
之所以伊克尔来娼馆，正是为此。
前些天带柯莉西斯来奥卢顿时，负责看门的男人——吉克。在前日的骚动中，他不幸被卷入了异形的战斗，和很多人一样，丢了性命。
阿妮是他唯一的亲人。
“……。”
盯着小袋子看了很久，阿妮一句话都没说。
有点尴尬啊。
伊克尔如此想道。
如果是品级较高的男娼，他们的房间会更大些。相比之下阿妮的房间很小，也没有伺候客人用的道具。个人物品就更不用说了，因此想找话题也很难。
除了肉体以外的话题。
“有这些钱你应该就能给自己赎身了。接下来自由地活下去就好。”
于是乎，阿妮摇了摇头。
“我不需要。”
如此小声说道，随后把袋子推回了伊克尔跟前。
“为什么？”
“因为，这是伊克尔的，不是哥哥的。”
“……。”
一脸阴郁，阿妮如此回答道。
这次轮到伊克尔不说话了。
“我知道哥哥手里没有多余的钱。每次有点收入，他都会兴冲冲地跑来塞给我。哥哥每天都掰着手指头算着呢。起码还要三年，才能凑够我赎身的钱。所以，虽然很感谢。伊克尔……我不能收下。况且现在就算赎了身，一个人在外头晃荡也并不安全。”
伊克尔叹了口气。
阿妮之所以“能”成为男娼，其实也多亏了他哥哥吉克。奥卢顿并不是做慈善的。虽然偶尔会收养孤儿，但是也仅限于将来能为组织做出贡献、真正有用的人。再者，其实德米卡斯对让孩子在地下四层工作也持否定意见。阿妮能活在组织的保护伞下，也多亏了吉克向上头求情……。”
为了能过上常人的生活，曾经兄弟二人真的很努力……。
但是，此刻阿妮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称之为希望的东西。
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外头的局势也岌岌可危。呆在奥卢顿，那么至少还能讨口饭吃，有人会保护自己。所以，阿妮放弃了……和外头躺在路边等死的人一样，眼睛里没了神采。
“拿着吧。不然我都睡不好觉。”
伊克尔回想起前些天见到吉克的时候。
那种见到自己后发自心底的欢喜，怎么也忘不掉。
虽说自己也不容易，却还是想为他做点什么。
想到这，伊克尔叹了口气。
“伊克尔大哥，老大到底想做什么呀。”
阿妮再次低下头。
眼睛里没有神采，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膝盖。
“干什么要收集那些怪物的遗体。实在是太可怕了……。”
听到这句话，伊克尔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阿妮，你也知道的吧。有些事该问，有些事不该问。”
“……我知道的。但是，万一有传染病什么的……。”
伊克尔不是不懂阿妮的意思。
事实上，其实伊克尔也不太赞同把异形的尸体收到地下。
在异形撤退后，乌里乌斯商会立刻开始组织人手处理散落在旧市区的残骸。
回收坏掉的金属块，烧掉异形的尸体。
即便如此，城里还是蔓延开了疫病。
从半年前开始，不少人已经身染重疾，现在情况就更差了。
明明如此，德米卡斯却命令手下搬了一部分异形的残骸到地下。
“老大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了解敌人也是很重要的。”
“……”
低下头，阿妮闭上了嘴。
“唉……”
盘起手，伊克尔叹了口气。
脑海中，回想起前些天仅凭一人便击退了异形，那个少女的身影。
倚靠在融化的大剑上，赤红的头发随风飘散，脚边则是异形化作焦炭的残骸。
“没事的，会有办法的。”
不知为何，下意识就说出了这句话。
“伊克尔大哥竟然会这么说，真少见。”
抬起头，阿妮的惊讶中带着困惑。
眼里，突然有了光。
“啊、不对、这是……”
察觉到自己似乎让他误解了什么，伊克尔想了想措辞。
随即察觉就算和阿妮解释清楚了也没什么意义，干脆叹了口气。
“嘛，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摸了摸少年的脑袋，伊克尔说道。
心想。
或许善意的谎言，在此刻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