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做了个梦。
银色的半月挂在夜空，柔软的光透过窗户照在地上。
坐在自己的闺房里，穿着自己最喜欢的礼服，她与女仆一同站在窗边。
“丽莎、今天啊，我终于找到行李了。”
“那个人名叫伊克尔，说是为了钱才把我的行李偷走的。”
“本以为逮住他就能拿回来了。没想到竟然被带去了德莱希尔的地下。那地方有点可怕。”
“那儿的老大，德米卡斯。我还是第一次见那么咄咄逼人的人。你退一步，他就进一步。好像恨不得把你吃干抹净。”
“一起在房间里的，还有东部大陆的军人。看外表似乎和我们没什么区别。”
“随后我被卷进他们的对话里。你一句我一句的，完全搞不清状况……结果，还是没能拿回来行李。”
“所以，我只能去商会找师父。”
“乌里乌斯会长，真的好漂亮。我也是第一次遇见师父以外的不死者。不过她说起话来总是凌磨两可。唉~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商人都是这样。”
“还有啊……我想想。”
“没想到伊克尔和商会也有联系。随后乌里乌斯会长说让他带我在城里转转。”
“随后不知怎么的，突然天上落下来好多肢体型……费了好大功夫，终于把牠们赶跑了。但是啊……头发，你看，不知怎么灰了这么多。”
撩起头发，少女向女仆展示自己的“战果”。
原本只集中在侧面的灰发，现在不论从哪个角度都隐约可见。
“本来就是哈尔托曼家的残次品，等红发没了，说不定就算说了也没人信呢。”
带着点自嘲，少女苦笑道。
月光照在女仆的脸颊上，能看到她嘴角有着微笑。
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她，唯有在梦里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丽莎，你说我做的对吗。”
少女问道。
在梦中，一次又一次。
“丽莎，我做的真的没错吗。”
没有回答。
女仆只是看着少女，然后微笑着。
眼角涌出泪水，视线也逐渐模糊。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少女随即紧紧地搂住女仆……再次，在她耳边问出同样的问题。
只是到最后，她还是没能获得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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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柯莉西斯发现自己正躺在陌生的房间里。
身下的床垫很是柔软，被褥和枕头也像极了云朵，置身其中，只感觉漂浮在轻柔的海浪上。高挑的天花板增添了空间的通透感，精心挑选的豪华家具摆放得恰到好处，假如……四周没有飘荡着一股烟草味道，柯莉西斯肯定会重新进入梦乡吧。
！
“终于起来了吗。”
紫黑色头发的女性正靠在椅背上。一脸凝重地含着细烟斗，吞云吐雾。她的眼睛里有着忧虑，看上去像是在叹息……同时，也有着无边的怒火。
“师、师父。”
只感觉身上一激灵，柯莉西斯几乎反射性地从床上跳起来，跪坐在莫拉面前。
“看来你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这、那个……”
柯莉西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只是自己确实没能遵守和师父的约定，为此也做好了事后受罚的思想准备。
“你帮我回忆一下，进城之前，我是怎么叮嘱你的。”
“是。师父。”
柯莉西斯赶忙搅动脑汁。
“本名、不死者、勇者的妹妹。这三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别人知道。没被问到就不要说多余的话。自己不能说的话就直接告诉对方自己不能说。有必要的时候则斥诸武力。”
“还有呢？”
“还有……”
咽了口口水，柯莉西斯悄悄瞥了莫拉一眼。
“遭遇异形的时候，不可擅自行动，要先询问师父的意见。如果师父不在身边，那就先想办法甩开敌人，和师父汇合后一同考虑……对策。”
说完最后一句话时，柯莉西斯已经深深垂下了头。
柯莉西斯的身上穿着和莫拉相似的紧身衣。
那是考虑到柯莉西斯的能力，莫拉为她特制的衣服。使用了巨龙的皮肤、乃至其他魔物的丝线。为此即便身上燃起火焰也不会陷入浑身赤裸的尴尬境地。然而，这是莫拉为了让柯莉西斯在需要动武时也能没有后顾之忧才准备的——绝不是为了让她在面对危险时不加考虑，擅自行动。
异形落到城里的时候，柯莉西斯没有选择回到商会和师父汇合，而是选择了和异形针锋相对。
“处理落到城里的异形就算了，竟然还跑到城墙外头……这次算你运气好，成功击退了异形。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头部受到了重创该怎么办。那可比几百只异形带来的灾害要恐怖得多。”
“……。”
无法反驳。
事实上，柯莉西斯也是第一次见到能够进行远距离攻击的异形。更没想到自己会在靠近前会被一炮轰飞，随后被无止境的炮击从空中直接钉在岩壁上。若不是下意识护住了头部，结果不堪设想。
哈尔托曼领的种种浮现在脑海里。
虽说中了那个贝泽的算计，但是当时将宅子中的幸存者杀害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你要是真的熟练掌握了反击剑，也就不需要用什么祝福了。”
莫拉严肃地说道。
虽然莫拉平日里基本是我行我素，想干嘛干嘛，但对于柯莉西斯却是非常严格。这个要这样，那个必须那么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定得死死的，如果违反了定下的规矩。那么等待柯莉西斯的惩罚必然能让她哭出来——说她是魔鬼都已经是在恭维了。
只是，柯莉西斯明白莫拉定规矩归根究底还是为了她好。
所以当师父训斥自己的时候，柯莉西斯大多会选择低头认错。
“柯莉斯，你还不成熟。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就不要想着去做自己能力以外的事。我也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光看到眼前，走一步算一步，到最后只会失去真正重要的东西。你必须知道。有些事是只有你，只有柯莉西斯·冯·哈尔托曼才能做到。”
柯莉西斯·冯·哈尔托曼。
勇者世家的残次品。
不死者。
柯莉西斯自然明白自己的立场。
“非常抱歉，师父。”
但是……
柯莉西斯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即便如此，她也有着绝对不能退让的东西。
“但是，我做不到对眼前的人见死不救！”
“你的意思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更多的人死去也无所谓，是吧？为了救下德莱希尔，一个国家，乃至整个大陆毁灭也可以，是这个意思吗。”
相较于柯莉西斯，莫拉的语气十分冷静。
冷静到柯莉西斯听着有些可怕。
“柯莉斯。”
莫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将细烟管收了起来，站到柯莉西斯身前。
“！”
要挨打了。
柯莉西斯下意识闭上眼，绷紧了身子。
只是想象中的痛觉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一股温暖突然包裹了她。
“柯莉斯，你做的确实没错。”
师父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紫黑色的头发搭在柯莉西斯的脸颊上，能闻到在旅途中熟悉的味道。睁开眼，只见莫拉抱紧了自己。
“我知道的……即便是不死者，暴露在如此猛烈的炮火下，绝非常人能够忍受。要是意志薄弱，恐怕早就在剧痛之下放弃思考，沦为不死的傀儡了吧。柯莉斯，之所以你现在在这里，不是因为你是不死者，而是因为你是柯莉西斯·冯·哈尔托曼。”
柯莉西斯能听到莫拉胸口的鼓动。
刚踏上旅程的时候，莫拉经常和柯莉西斯睡在一起。
嘴上说着是想拿柯莉西斯当抱枕，但是柯莉西斯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莫拉是察觉到了自己每天晚上都在悄悄抹眼泪，所以才故意这么做的。
所以，不论修行再苦再累柯莉西斯都没有一句抱怨。
不仅是明白自己有着必须要做的事，也是因为不想辜负师父的期待。
“我也见证和许多绝望。【时间】的祝福虽然不如你的【燃烧】有如此强的回恢复能力，却也明白死的痛苦…………我知道你真的付出了很多。但是啊，柯莉斯。你现在在做的，不过是自我满足而已。”
被火焰包裹的炽热。
被炮弹钉在岩壁上，全身的骨头一点点被磨烂的苦痛。
即便如此，还要小心翼翼，警惕给旁人带来恐怖的灾厄。
如此种种，只有同为不死者的莫拉能够明白。
鼻子一酸，柯莉西斯突然有些想哭。
“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依靠地形优势、一只只地消灭异形，又或者找到我，一起想办法。德莱希尔有着自己的防御体系，外头还有着来自东部大陆的正规军，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也可以和他们合作。”
“不，那个时候……”
“在行动之前，要好好考虑清楚。确实，自己能动手解决或许是最快的。但是很多时候，最快并不意味着最好。柯莉斯，你可能会觉得，该由自己来保护别人吧。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会觉得不舒服，也会想要反驳。所以你不需要接受，只要在心里记住就好。”
莫拉松开搂住柯莉西斯的手，两人四目相对。
“想要得到什么，往往意味着要失去什么。大概，对你这么说会比较好吧。同样是牺牲，别人可以丢掉性命，而你，必须要做你不想做的事，活下去。即便可能这会让你对自己失望，自己不再是自己……你有着这样的宿命。”
但是，这不简直就像……！
“我知道这么做会让你觉得和那个男人没有区别。”
仿佛看透了柯莉西斯的心思，莫拉说道。
“柯莉斯，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只考虑自己的利益。我真的很担心你的正义感会不会被他们利用。所以你要记住，你不能沦为别人计划的一部分，得有自己的考量。要知道，光靠温柔是无法拯救世界的。你可以保护别人，但是在那之前必须保护好自己。”
“…………。”
柯莉西斯没有回答。
只是眼角不断涌出泪水，咬紧了嘴唇。
道理她都懂。
但是，无论怎么用语言修饰……她的内心都无法应允自己这么做。
“傻孩子。”
莫拉苦笑了一声。
重新将柯莉西斯搂进怀里。
没有抽泣，唯有泪水从柯莉西斯的眼角滑落，落在莫拉的肩膀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