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时间】

作者:卡燃 更新时间:2023/8/29 0:10:02 字数:3635

莫拉。

在她的故乡,有着将孩子的第一声叫喊取作姓名的风俗。活过了漫长岁月的不死者,其实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没有什么寓意,正如自己的人生一般……空白、空洞,只能不断地选择随遇而安。

莫拉是不死者。

拥有【时间】的祝福……却因过于强大的力量而变异,成为了拥有理智的灾厄。

所幸出生在乡间,近旁也没有教会,因此莫拉在幼时并未成为眼中钉。

作为奴隶出生的她甚至不知道名为祝福的异能,只是遵从主人的命令而活、成长,过着或许不幸福但是平静的岁月。

命运的转折点在一个午后,干完农活的她因一个不小心闪到了腰。

她想道。

唉,真不想上年纪呀。

这是随着年龄变化谁都会有那么一瞬间考虑过的事……却不曾想会为她今后的人生迎来巨大的变化。

莫拉真的停止了成长(衰老)。

那一年,她二十三岁。

“你看上去可真年轻。”

刚开始时,认识的人都羡慕得不得了。在众人纷纷老去的时候,唯独她一人毫无变化……但是当她的主人去世,主人的儿子也去世……孙子辈成了新的主人之后。包括莫拉在内,所有人都开始觉得蹊跷起来。

村子里虽然没有教会,可是每年会有神官为了修行前来布道。

自己是不是感染了什么怪病,会不会传染给别人,又或是招来不幸。

莫拉拉住神官如此告白后,大约过了一个来月,两名圣职者来到了村里。

他们看上去风尘仆仆,同时带着武器。

作为教会的代言人,神官在人前时通常会注意自己的外表。但是,这几人虽然穿着圣职者的装束,举手投足间却更像是冒险者……看向莫拉的眼睛,也带着冷意。

——危险。

作为生物的本能敲响警钟,那时,莫拉内心只有逃跑两字。

紧接着视线突然模糊起来,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了荒野之中。

彷徨了一周有余。

在来到有人烟的地方前她几乎没有进食,却仍旧活着。

她这才知道。

自己来到了百年后的未来。

原来自己是会带来灾厄的不死者。

莫拉能够穿越时空。

不过……只能前往未来。

——永远无法回到过去。

认识莫拉的人已经都不在人世了。

她被孤身留在这个世界上。

至今一直生活在偏远村镇的莫拉。

身处百年后的未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最开始,她选择逃进山林之中过起深入浅出的生活。

后来实在是耐不住孤独,还是选择来到了人类的栖息地。

曾被欺骗倒卖成了奴隶。

曾被教会怀疑连夜逃跑。

无法在一个地方驻足太久的她到处流浪,在不知觉间有了冒险和行商的经验。

谁也捉不住莫拉。

漫长的岁月中,她开始学会控制自己的体表年龄,光凭此瞒不住的时候她会选择直接前往未来。

正因如此,朋友、家人对她来说都只能是奢望。

——即便她不希望自己被人遗忘,孤身一人。

莫拉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每当被人如此称呼时,她都会下意识地想起过去。

因此每当时代更迭,她都会换一个称呼。

登录在冒险者协会的信息,借用了曾经的伙伴——贝泽的名字也正是为此。当然,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男人还活着……甚至在回来后利用了这点。

在哈尔托曼领的那天晚上,面对刚刚重生仍旧保持儿童外貌的自己,贝泽如此说道。

(估计你也不想给师父他老人家脸上抹黑吧,而且被教会通缉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如果知道自己是不死者的话,想必教会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

不过,对莫拉而言这并不重要。

对于活过漫长岁月的不死者来说,这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过往。

但是,莫拉不想让自己的师父丢脸。

英雄泰奥·莱格特——收不死者为徒的罪人。

莫拉不想在未来看到如此历史。

当时,如果能够直接收拾掉贝泽是最为稳健的,但是那个男人身上的执念让莫拉明白自己或许并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是柯莉西斯,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离开,但是莫拉并没有如此强的正义感。

世界对莫拉并不温柔,莫拉也不会为了他人付出一切。

(为什么。)

莫拉曾经如此问过自己的师父。

那时,泰奥·莱格特打算将自己的祝福托付给自己。

面对伪造身份拜入门下的弟子,第85代勇者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嗨、有什么办法。克莱纳也好,斯蒂娜也好,都是基础还没练成就跑了。)

咬着细烟管,一脸理所当然,穿着布衫的老人说道。

(我又没有孩子。能继承我祝福的,只有你这个弟子了。)

反击剑。

不同于能通过【吸收】无效化攻击的勇者,普通人光是修行就得直面以命相搏的风险。遵循章法的一招一式作为基础固然重要,然而往往熟练掌握了技巧,大多数人面临实战时也会因为心态乱了分寸。因此,拜师入门的大多数人都在严酷的修行中选择放弃,而咬牙坚持下来的人也大多没有什么好结果。

莫拉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获得师父的认可前死过多少次了。

尤其是出师考试,被丢进魔族领北边大迷宫的最深处时,对莫拉来说可谓是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想要逃去未来,结果还是逃不出迷宫,根本无路可退。

虽然对外宣称莫拉并非出生名门贵族,也并非拥有祝福。

实际上光是不死这点,就不是常人能够有的资质。

那时莫拉就想到,这或许是不死者才能习得的剑技。

(说来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莫拉。)

师父的眼中带着寒光,盯着莫拉。

(为什么身为不死者的你会想要拜入师门学习剑技呢。)

(因为过去从来没有尝试过……心想或许这样就不用继续逃避了。)

(那,现在你觉得如何呢?)

(师父,您该不会是打算根据我的答复决定是否把我……)

莫拉半开玩笑地如此回答,不曾想师父瞪了他一眼。

(我要是在意你是不死者的话,你来的第一天我就已经将你封印了。我想问的是,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嗯……。)

说实话,关于这点莫拉还真的没想过。

只能低下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罢了。那我跟你说说我之所以愿意教你的理由吧。)

见此,师父叹了一口气。

(你若是不被封印,应该会永远活下去吧。那么,意味着反击剑也会一直存续下去。)

(您是指不死吗?)

(没错。生命因为有始有终所以才显得崇高。但是,却并非一直如此。)

(?)

师父看上了自己是不死者这点就足够让莫拉无法理解了。给出的理由则更是晦涩难懂。

(你啊,我的意思是……)

面对滚动着炽热的一击,莫拉用半透明的剑刃卸去。

周遭的异形仍在不断涌来。

因为最终防御术式失去了前进的方向,驻足的峡谷中的异形选择卷入两人的战斗。

躲开赘肉型的践踏,莫拉见机直接卸掉了赘肉型的右腿使之向着燃烧着火焰的不死者倒去。

奈何如此重量的物体却在碰到不死者之前便被燃起的火舌馋食、碳化、转瞬间失去了踪影。斩断关节型从死角钻来的尾部,随后一拳击碎肢体型的头骨。

预测敌人的攻击,并借力予以反击。

身处不死者和异形的乱战之中,莫拉仍旧游刃有余。

只不过,她也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柯莉西斯正不断重复着燃烧和再生……找到那一瞬的破绽,莫拉的剑探入牠的脖颈,却只是带出一片如熔岩般的炽热。相比异形,她身上的火焰更为致命。

啧。

一个疏忽,不死者那缠着火焰的手臂差点攥住莫拉的武器。

借着胴体型发射的炮火,莫拉下意识地收剑躲闪。

不妙。

就在这时。

还不等作出反应,热浪带着尖锐的声响突然席卷而来。

莫拉的世界突然失去了声音。

脸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这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耳膜破裂了。

柯莉西斯——不死者。

如同野兽一般四肢着地,发出渗人的咆哮。

近处的异形几乎在转息间被烧去了皮肤、肌肉、露出骨头,随后震地粉碎。

屈身防御。

莫拉在暴走的气流中调整好落脚点,强行落到了岩壁附近。

若不是手中有着能够使用【吸收】祝福的遗剑,恐怕刚才那一击便足以致命。若说反击剑是无效物理攻击的技巧,那么遗剑泰奥则是将能量攻击无效化的武装。

二者合一。

这才是第85代勇者足以击败魔王的理由。

不过,在失去听觉的情况下战斗明显并非明智之举。

伤口痊愈大概需要三分钟,在恢复速度上,莫拉远不如柯莉西斯,因此她选择暂且撤退。

恐怕是以为击败了柯莉西斯就能解除最终防御术式吧。

身旁的异形依旧凶狠地涌来。

莫拉退到一旁,冷眼看着双方再次陷入消耗战。

“嗯?”

就在这时,冰冷的触感忽然砸到莫拉的鼻尖上。

紧接着头上、脸上、肩膀上、地面上……细小的阴影从空中落下,随后逐渐连成一片,洒落在峡谷之中,落到德莱希尔城内。

竟然……下雨了。

望着水汽的结晶,莫拉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如果这里是在西部大陆,莫拉必然不会如此震惊。但要知道这里可是沙漠的正中心,即便德莱希尔有着相对丰富的水资源,下雨却是极为少见的。

不难推测,正和眼前的不死者有关。

峡谷的底部持续着高温,随即引起了降雨。

虽说水是火的天地,但是如此情况下,莫拉反而愈发不安起来。

活过漫长岁月的直觉告诉她。

——有什么要来了。

雨越下越大,不死者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不断喷涌而出的热浪逐渐收敛,直到刚才还在炙烤大地的力量忽然没了踪影……至少在常人眼中,确实如此。

莫拉的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因为四足爬行的不死者,此刻竟然站了起来。

她用自己的右手攥住了左腕——直接活生生扯下。

不过三个呼吸,左腕已经再生。

但是,右手握着的“手臂”并未在炙烤中碳化、散去。

成为触媒的“武器”,成为牵引不死者力量的导火线,翻滚着恐怖的蓝火。

曾经在哈尔托曼领暴走的不死者明显发生了进一步的异变。

莫拉睁大了眼睛。

几只异形终于冲破火焰的炙烤扑到怪物的近旁。

下一瞬间,怪物竟然举起手中的武器。

随着一击挥砍,火焰如同冲击波一般挥洒开来,直接让周遭的血肉化作了蒸汽。

举手投足之间,明显有着技巧存在。

完了。

反击剑。

通过肉体而非思考获得经验的剑技。

显然丧失了意识的当下,不死者仍旧记得莫拉教诲的点点滴滴。

“师父……。”

莫拉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

心头五味杂陈,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我似乎教出了不得了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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