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对于这个问题，我一般回答【不知道】。
当然，并不是真的不知道。
只是单纯不想回答而已。
会这么问的人多半不熟，自然没有回答的义务。可是直接说【不告诉你】似乎又有些太冷淡了。所以委婉地用【不知道】拒绝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这个世界上，知道我身份的除了母亲以外还有四个。
此外，还有一个即将知道我身份的人。
没错，是即将。
我现在附在一个名叫鲁鲁莱的人身上。
然而遗憾的是，他无法认知到我的存在。
所以，我是谁。
这个问题，在能和他交流之前我并没有回答的打算。
不然觉得对他不够真诚。
好在，只要花些功夫他也是能与我沟通的。
所以目前也只能耐下性子，看看他的日常，打发时光。
鲁鲁莱乍一看并没有多特别。
「喂！鲁鲁莱。」
像这样被大吼大叫是家常便饭，大多数人甚至都不搭理他。
他是个商人。
不过现在主要做的是倒卖的生意，可能称之为二手贩子更为贴切些。
往简单了说，就是从各种各样的地方低价进货，然后抬高价格再卖出去。
在这一带，是最让人看不起的工作。
甚至连供货商都不待见他。
「要就赶紧拉走，不然就直接滚蛋。」
「哎呀这……但是……卡卡姆老爹。再怎么说这价格也……」
「我也不是做慈善的。别说你自己不清楚，当商人就是这么回事。」
「……」
摸了摸有些荒凉的头顶，农场主用藏在皱纹里的眼睛瞪了鲁鲁莱一眼。
怎么说呢，虽然上了年纪，这老头可一点都不和蔼。
不过，这一代肯卖货给鲁鲁莱的也就只有他了。
目前虽然还无法窥探鲁鲁莱的记忆。
不过通过这阵子的观察，我算是明白了大概。
鲁鲁莱曾经在这里干过一阵。
原本是送货的伙计。
主要负责把摘下来的蔬果运到城里的店铺里头。
只不过后来为了梦想从农场主这买下了送货的马车，成了商人。
顺便一提，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对于种族平均寿命只有二十来年的鲁鲁莱来说，称之为小半辈子也不为过。
但是，估计鲁鲁莱当时也没想到现在自己会过得如此不堪吧。
大概这就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唉……行吧，就这个价。」
鲁鲁莱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枚银币和铜币，连同手里的钱袋一起放在桌上。
见状农场主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货物。
赶紧拿走滚蛋。
估摸着就是这意思。
如果我是鲁鲁莱的话，多少得犹豫一下。
仓库里堆着不少刚摘下来的蔬果。
那些洋溢着生命力的果实不时散发出甘甜的气味。
然而农场主要给鲁鲁莱的货，却不管怎么看都算不上新鲜。
说好听点叫不太好卖的，说难听些就是快烂了。
至今虽然也没少被刁难，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明明如此，鲁鲁莱却完全没有要动怒的迹象。
甚至还殷勤地把钱袋打开，方便农场主确认。
叮叮当当。
桌上响起了硬币碰撞的声音。
「别弄了，看着不舒服。」
农场主别过了脸。
眉宇间满是嫌弃。
鲁鲁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卡卡姆老爹，我不是这意思。」
确认货款或许在别的地方是理所当然的事，在这一带却有着侮辱的含义。
——只有不愿意相信别人的小人才会这么做。
「真的是……所以你们这种去了外面回来的啊！
农场主摆了摆手，不再说一句话。
甚至不再看鲁鲁莱一眼。
鲁鲁莱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转过了身。
他能感受到周围的视线。
周围的人明明忙着手里的活，却时不时向自己投来轻蔑的视线。
即便商人再怎么不受待见，也比缩在家里混吃等死的人要好得多。
本不至于被这么讨厌。
问题，在于目前在场唯一一位会主动和莱吉尔说话的人。
「师父，我来。」
正准备把货物装上板车，一个少年赶忙跑了过来。
和鲁鲁莱一样，少年的个子不太高，看上去甚至有些瘦弱。
没记错的话……名字是叫瑟瑟斯来着。
想来瑟瑟斯也清楚。
鲁鲁莱现在的处境这么难堪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他。
所以干起活来特别卖力。
三两下把货物装上车，便完成了出发的准备。
效率还是一如既往地高。
要我说能有这态度干点什么不好，非得来做商人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不过年轻人似乎就是越有能力越容易剑走偏锋。
可能是按照大人的安排来走，太过死板而无趣了吧。
无知所以无所畏惧，有着大把时间所以也有勇气选择不幸。
「师父、明天还有从这进货吗？」
城郊。穿过农田和果园，木制的车轮碾碎落叶缓缓前行。
离开农场的仓库，待到确信没人能听到两人对话之后，少年开了口。
「肯定的，这里最信得过。」
鲁鲁莱没有说实话。
按照他的本事，真想进便宜质量又好的货绝不是什么难事。
通过这两天的观察，对于这点我深信不疑。
大概，鲁鲁莱是故意在展示商人卑微的一面吧。
此时此刻，鲁鲁莱在前面拉着板车，少年则在后面推着。
明明是台马车却没了马。
人力驱动。
成为商人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并非语言，鲁鲁莱用行动在告诉少年。
只是就结果看来，似乎效果甚微。
「要是我肯定换个地方，竟然只卖给我们这么贵！」
少年不满地说道。
会这么想也合情合理。
毕竟贵就算了，质量还不好。
根本没法做生意。
「别这么说，人家愿意卖给我们已经很给面子了。而且老爹脾气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并没有差别对待我们。」
「我懂。关键还是在于怎么卖，卖给谁对吧。」
「没错，你的脑子还是很灵光的，不过……瑟瑟斯，要上坡了。」
「好嘞。」
坡并不是很陡，不过两人体型都相对瘦弱，总归有些吃力。
一个拉一个推，两人都铆足了劲。
货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仿佛在替两人羸弱的身体叫着不平。
我先行到了坡上。
毕竟两个男人使劲浑身解数拉车的模样没什么好看的。
不如远眺一下城镇。
都市【拉特】所在的地方原本是丘陵。
或许是看上了这个依山傍水的地方，人们费力凿平了山，又用开采出来的石块垒起了房子。近些年来人口多了不少，于是又开垦了山林，在外围建了不少木制的居所。
一眼望去，青、灰、褐。
碧波荡漾的戈尔巴河裹夹着内城区的石群，又逐渐向着内陆延展开树木的葱郁。
毕竟见证了这个城市大半的历史，时至今日我也不会觉得有多壮观了。
只是不由得总会想起很多……
希望这座城市能继续挺立在历史的洪流中吧。
「完事、了。」
好不容易爬上了坡，两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鲁鲁莱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前头站着几名穿着皮甲的治安官。
看样子是在巡逻。
瞅见鲁鲁莱，领头的人挥了挥手。
「停一下。」
招呼了一声，治安官便迎了上来。
鲁鲁莱的脸上顿时挤满了谄媚。
「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长官。」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看样子鲁鲁莱是又忘了自己已经回到故乡了。
不过好在领头的治安官也不是一般人。
他叫泽库洛。
人们都习惯称他为——英雄。
是整个拉特最强的男人。
身高，起码有鲁鲁莱的两倍吧。
背着与身高成正比的巨剑。
明明穿着皮甲，全身蛮横的肌肉却让他和穿了金属铠一样魁梧。
鲁鲁莱没认出他来。
泽库洛平时伴随在王的左右，戴头盔自不用说了，装备更是武装到牙齿。
对于城里的人来说，泽库洛更像是立在王身旁的铠甲。
估计也想不到他会出来干巡逻的杂务。
「嗯？」
听到鲁鲁莱对自己的称呼，泽库洛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看了眼货架上的蔬果，又看了眼在后面推车的少年。
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就是那个吧……最近带着孩子跑的商人。」
泽库洛的语气和往常一样没什么起伏。
如我所料，鲁鲁莱外乡人的口吻也没惹得他不快。
该说不愧是英雄吗。
即便是鲁鲁莱这样的人，也不会有偏见。
只是话说回来，泽库洛为什么在这。
王去了母亲那，城市应该是交给行政官们打理了。
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应该不太可能。
就算有幸存的人，回来报信起码也要两周以上。
想来只是在享受短暂的假期吧。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正当我琢磨着泽库洛出现在此的理由，少年突然扯开了嗓子。
看来泽库洛的话刺激到了他。
「有人说附近有人类在鬼鬼祟祟地捣鼓着什么。你们有看到吗？」
泽库洛向鲁鲁莱问道。
很干脆地无视了少年。
这男人还是一如既往不做无用功。
顺手还给身后的至安全下了个命令，让他们搜了一下板车上的货物。
不过自然没什么结果。
「报告长官，还真没有」
搓着手，鲁鲁莱谄媚地回复道。
泽库洛望了鲁鲁莱一眼，仿佛想要从他泛黄的眼睛中看出点什么。
两人对视。
无言。
然而这种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泽库洛拍了拍鲁鲁莱的肩膀。
「孩子可是大家的宝贝。好好做个榜样。」
说罢，便扭头回到了队伍里。
泽库洛的声音依旧是没什么温度。
鲁鲁莱的表情随之一僵，却立马恢复了原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