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
鲁鲁莱做了个梦。
当然，梦并不是自然发生的。
而是我在读取他的记忆。
梦里，他和一名少女相依在马车的驾驶席上。
马爬着坡，载着货物和两人缓缓穿梭于环山的泥路上。
周围郁郁葱葱，看上去像是在群山之中。
我知道这是哪。
特拉的西北部——
卡夫卢伊山脉。
从大陆南边的沙漠过来，如果不想迂回的话，确实是条捷径。
只不过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坠入一旁的峭壁。
所以没有经验的人通常不会选择这里。
偶尔有路过的，大都也是与时间赛跑的商人。
坐在鲁鲁莱身旁的女性，说实话，一眼看不出她的种族。
明明外貌和人类相近，身高却和鲁鲁莱差不多。
留着金色的短发，皮肤黑里透着白。远看又像是精灵。
大概，混着很多种族的血吧。
「等到了特拉，我得让他们给我准备个大房子。」
鲁鲁莱的脸上像是挂着太阳。
自从相遇以来，我从未看过他这么澄澈的笑容。
青山绿水蓝天，与眼前的景色是那么般配。
充满了希望。
「对、哒。」
女性柔声笑道。
她说起话来断断续续，似乎不习惯哥布林的语言。
可能还在学习吧。
「鲁鲁莱、给我，回去的地方、谢谢。」
「别这么说，基蒂、接下来就是一家人了。」
鲁鲁莱挠了挠鼻子。
哪有这些天阴郁的氛围。
也难怪。
毕竟能和异族通婚，对哥布伦来说是无上的荣誉。
对鲁鲁莱来说，也算是实现了儿时的梦想吧。
不过我知道鲁鲁莱的现在。
回到故乡，却被同族吐口水的现在。
所以，接下来肯定会发生什么。
马蹄声哒哒地响着。
终于跨过了山头，开始下坡。
在这时，发生了异变。
一旁的山上，突然窜出了几只哥布林。
我没有用“人”来计量他们的打算。
按照我的标准，他们算不上是人。
确实，和特拉的居民有着相近的外表。
脸部扁平、耳朵长而尖。
身材矮小，手臂下垂到膝盖的位置。
甚至连肤色都同样偏向黄褐之类的土色系。
可是它们既没有自己的语言，更别说理性和智慧了。
按照人类的话来说，它们并不是魔族，而是魔兽。
鲁鲁莱他们则称之为“漂流者”。
我不由得觉得奇怪。
这一带本该不会有漂流者才对。
特拉的居民本便来自卡夫卢伊山脉。
过去王为了稳固势力，还特意进行了大规模的吸纳。
难不成是长途跋涉从西边过来的吗。
总觉着不寻常。
漂流者从山上俯冲下来。
嘴角淌着口水，手里拿着棍棒，眼里是赤裸裸的欲望。
有几只甚至在俯冲的时候直挺挺地摔倒，从峭壁上滚下。
「莱、鲁鲁莱、」
少女的脸都青了。
「不要怕！」
尽管同样震惊，咬了咬牙，鲁鲁莱却安抚起少女来。
同时，用力甩起了马鞭。
马发出嘶鸣，随即开始狂奔。
鲁鲁莱从身后摸出了一把单手锤。
相比讲究技巧的剑，锤虽是钝器，在一般人手中却也能发挥出相当的威力。
鲁鲁莱让马车加速的判断并没有错。
和人可能还有交涉的余地，漂流者则不然。
只可惜漂流者远比鲁鲁莱想象得要疯狂。
最先冲下悬崖的几只借着惯性，猛地往马车上扑来。
丝毫不顾忌会被马车的力量带倒。
身材瘦小的漂流者几乎是在接触到马车的一瞬间便被顶飞。
有的甚至还被卷到了车轮下。
——即便如此，还是有几只牢牢抓住了货架。
少女发出尖叫。
一只漂流者从侧边拽住她的衣角，想要强行将她从马车上拽下来。
嘴角发出尖锐的笑声。
那泛着黄的瞳孔，仿佛能将少女生吞活剥。
鲁鲁莱挥下了铁锤。
通常，没有经受过训练的人在此时会有所犹豫。
然而鲁鲁莱没有一丝迟疑。
咔……。
漂流者的头骨发出了脆弱的声响。
鲜血从眼里溢出。
像是一块破布滚落在地，无情地被马车甩下。
伴随着一声嘶鸣，马的速度不减反增，明显是受惊了。
鲁鲁莱顾不上这些。
剧烈的摇摆中，他勉强站起身子。
估计是想把爬上货架的漂流者给赶下去吧。
可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从身后勒住了脖子。
旁边的少女再次发出悲鸣。
啊啊，原来如此。
我能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没有文化。
没有文明。
只遵从欲望而活的漂流者追求混沌、渴求他人的不幸。
肯定，他们会先废了鲁鲁莱的手脚。
然后当着他的面侵犯少女吧。
「你们、这群畜生！」
鲁鲁莱似乎也明白继续这样下去的后果。
额头上青筋暴起，使劲全力想要挣脱开来。
可是迎接他的唯有漂流者的唾沫星子和嘲笑。
如果有接受过训练，或许能用巧劲卸开拘束。
但作为商人的鲁鲁莱明显没有能力应对。
在下坡路上疾驰的马车载着绝望前行。
最终还是迎来了那一刻。
无法呼吸的鲁鲁莱拼命挣扎，终于将背后的漂流者甩了出去。
而滚落的漂流者却不偏不倚正好落到了马蹄下。
凄厉的嘶鸣。
少女的尖叫。
下一刻，马儿在弧度并不大的拐弯处颠倒。
至于货架更不可能幸免于难。
鲁鲁莱和少女由于巨大的惯性被甩了出去。
「不可、以！」
不知该称之为幸运还是不幸。
佩布尔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悬崖边滚去。
就在即将跌落的千钧一发之际，少女攥住了他的手。
「鲁鲁莱！」
少女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细弱的她光是拉着鲁鲁莱就很勉强了。
更不用说要把他拽上来。
没有被顺势带下去，说实话都已经算是奇迹。
摔倒的马率先成了漂流者的目标。
棍棒、生锈的刀刃。
漂流者毫不犹豫地举起凶器向着马的要害袭去。
更有甚者直接开始切下肉片往嘴里送。
然而这不过是悲剧的开始罢了。
几只漂流者。
他们比起马明显对鲁鲁莱两人更感兴趣。
疾步跑来。
一只拽起少女的头发，另一只则骑到了她的后背上。
「住、」
鲁鲁莱的脸上霎时染上绝望。
「住手！！！」
这毫无疑问是鲁鲁莱发自灵魂的呐喊。
不过没有意义。
不仅没有意义，甚至刺激了漂流者的施虐心。
举起生锈的短剑，骑在少女背上的漂流者毫不留情地刺向她的肩膀。
伴随着喷出的鲜血，鲁鲁莱落下了山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