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如曙神星升

作者:林元清 更新时间:2023/7/21 22:44:54 字数:4328

曙神星的尘埃,镶嵌漆黑缎带。它们各自旋转,轨迹精密切开。

——星尘《尘降》

寂静无声的宇宙中,一缕剑光,划破天际。

星尘散去御剑诀,带着蓦然而来的无穷无尽的迷茫,回望来路。

身后,曾经的家园——曾经的囚笼——早已看不见,化为一个渺小的黑点。

原来它真的这么小啊——星尘不禁想着。

减减待在里面,会很寂寞的吧……

减减,对不起……

默默地再度向心中的人儿道了个歉,少女仰起头,凝望着以太之海之外的广阔空间。

背景上,一颗散发着亘古神光的璀璨星球,缓缓升起。这伟大的星球,这浩瀚的星球,这巨大让她不禁感到心脏急剧收缩、几乎要吐血的星球,放出一道云蒸霞蔚的柔和星光,萦绕着小小的以太之海,抚爱着,像女子抚爱着刚刚生下的婴儿。

“这是……”像是不受控制地,星尘的心底蓦然泛起一阵带着熟悉的空虚感。

她知道它的名字,她知道,就是这颗星球滋养了她们的诞生。

——曙神星。

少女紧握着手中的长剑,静静地体悟着宇宙的威严与崇高,不发一言。

良久,才终于扭过头甩掉眼角的一丝晶莹,遥望着似乎永无止境的漆黑前路,笑着给自己鼓劲:

“加油!一定可以哒!不知道那里会是怎样的景象呢……会有很多的朋友在吗?”

“嗯……”

“出发!”

将曙神星笼罩着以太之海的模样最后刻在心底,星尘再度御起剑诀,眨眼间影踪不见。

“我来啦……”以光速飞行,看着万亿星辰在自己的身边飞速划过,星尘胡思乱想起来,“等我到了那里,就要把减减也接过来……嗯!不管付出怎样的努力……我们要交好多好多的好朋友,一起唱歌……唔!”

星尘的身形一晃,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似乎是撞上了什么东西?但又没有任何触感……

“怎……怎么了……”

初次踏入世界的少女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她从未见过的……景象。

漆黑一片,甚至哪怕是星光也没有一丝。只是纯粹的黑暗。尝试着举起剑,用剑上散发的辉光照亮四周,却只看见似乎无边际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自己和剑就像是一张突兀的画片,被不知谁裁剪下来,贴在这片干净死寂的幕布上。

“这是……哪里?”

少女张着嘴,却无法发出丝毫声音。即使是直接振动空间引发的声波,也无法在这里传播吗?

像逃离以太之海时一样,用力一蹬,却并没有想象中地面传来的实感。她能模糊地感受到自己在转动,却没有看见周遭的世界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

四面八方都是相同的黑暗,带给人一种错觉,似乎自己并没有动。然而,身体传来的明明白白的“正在旋转”的讯号却让人感到无比地晕眩,想要呕吐——这大概是星尘第一次感受到想要呕吐的感觉。

内心,竟然泛起一抹苦涩的喜悦。

面对着宇宙的无情,曾为天地之灵的少女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无力。

原来,自己真的只不过是一抹尘埃而已吗?

原来,抛弃了自己唯一深爱的姐妹,费尽辛劳逃离家乡,最终的结局,竟然只不过是被困在这个,连唱歌都不能的绝望之地吗?

原来,就这样结束了……

长久以来的寂寞,离开爱人的痛苦,以及突然间世界观的崩塌,像是一股洪流汇聚在星尘脆弱的脑海中,轰然引爆。

星尘柔弱的娇躯瞬间蜷缩起来,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捂着自己的额头,无声却痛苦地嘶吼着,挣扎着,呐喊着。

——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绷断了。

——有什么东西,彻底离自己远去了吗?

疼痛渐消,星尘却依旧捂着脑袋,把自己埋在膝头,安静地痛哭起来。

就连眼泪,也在离开身体的瞬间,消失殆尽。

就这样,一个人,安静地,哭了好久。

哭着,哭着,渐渐地,抽动的双肩瘫软下来,少女的娇躯也不再颤抖。自然地舒展身体,躺在虚空中……

她睡着了。

梦中,她看见自己又回到了以太之海,又看见她的减减,她扑上去,把头埋在Minus的怀里,放声大哭。

减减轻轻揉着她的脑袋,微笑着说,我在,不要哭了哦……

“我在,不要哭了哦……”

是幻觉吗?少女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没有空气。

“我在,不要哭了哦……”

——可是,为什么脑海中的声音,却愈发清晰了呢?

“我在,不要哭了哦……”

——不是减减的声音……

“你是……谁?”少女尝试着在心中发问。

“嗯?我是你啊。”突然不再缥缈的声音吓了星尘一跳。那个声音含着笑,“我也是星尘哦。”

“你也是……我?”

是自己胡思乱想吗?可那为什么是一个从没听见过的声音?虽然和自己有四五分相似,却干净了许多……

她在心里断定,如果说自己的声音是星光一样的灿金,那么这个声音,就应当是一抹星海一般的深蓝。

“对啊,我也是你。”脑海中的声音笑道,“能进来一下吗?闭上眼睛,不要反抗。”

怀着一丝莫名的紧张与期待,星尘缓缓闭上眼眸,等待着对方的召唤。

一道无色无形的光在脑海中闪过,转瞬间,少女出现在熟悉的家园。

“这是……”星尘环视四周,疑惑地自语,“回来了?还是……根本就是一场梦而已啊……”

苦涩地笑笑,正准备像往常一样站起身来,身后却传来一个令她心脏一颤的声音。

“咳咳。”

她瞬间转过头,一时间内心空白一片。

她从未见过的少女静静地站在面前,精致的容颜带着温柔的笑,一双藏着星海的金色瞳孔满含着温柔,似乎对她倾诉着一切,又似乎只是看着,看着她追逐着自己心中惟一的梦。

钴蓝色的长发一直披散到腰间,无风自动,像舞蹈一样轻扬着。少女单手托着一件同样从未见过的器物,对她歪歪头。

“你好呀。”

眼前的少女比自己大了一两岁吧?她暗自揣度着,看着对方。

——她的裙子好漂亮啊,是和她的声音一样的颜色呢。

——她长得和减减好像啊。

蓝色的少女收起那件器物,双手背在身后,再次歪歪头:“你好哦?”

“啊啊!”星尘终于从失神的状态下反应过来,“你……你好……你是……你是谁?”

“我是你啊。”

少女带着调侃的神色凝望着星尘的眼睛,笑道:“如你所见。”

星尘彻底懵了,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那你是我,那我……我是谁?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你是我哦。”少女还是挂着一副调侃的笑容随意地道。

“什、什么!”

星尘踉跄地倒退两步,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好了不开玩笑啦。”少女正色,“初次见面……放心,你是你自己,但你也可以叫我星尘。”

“啊,那……”

“这里是你的内心空间。”“星尘”拉着星尘坐下,搂着她的肩膀,亲热又耐心地解释,“你刚刚是不是受了什么太大的刺激?总之,现在我就这么出现咯。我是你内心的另一个你,就是这样。”

——许久之后,星尘才在在医院的宣传墙上了解到,这样的状况并不是独一无二。正相反,它是一种非常著名的疾病。

——人格分裂。

——但是当然,那时的星尘早已接受了自己的现状,或者说……至少不再为其所扰了吧。

星尘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愣愣地问:“你是……我?”

“不完全是啦。”“星尘”摇摇头,“我们是两个独立的意识体。在这里我们可以分成两个存在,但是回归外界的时候,得共用一具身体。不过有一个好消息哦——一般来说,你是主导身体的那一个。也就是说,只要你想,你随时都可以强行占据身体,把我踢回来……”

星尘呆滞地点头:“哦……”

“星尘”走近前来,顺顺星尘耳畔的金发,道:“还有,我操控身体的时候,身体就会以我的面貌出现,所用的也是我的法器——哦,对了!”

她抬手唤出之前星尘见到的那个悬浮在掌中缓缓旋转的金色刺球,炫耀一般地展示着:“这个是梅塔特隆立方体,象征宇宙的力量,是我的法器哦——是不是很漂亮!是不是很厉害!”

星尘默默地掏出帝临星辉剑,横放在对方面前。

“星尘”尴尬了瞬间,又兴奋地叫起来:“你的剑也好漂亮!不如……不如来打一场怎么样!”

“啊……欸?”

“对啊对啊,正好我也要实验一下它该怎么用……好不好?你从来没打过架吧?”

“嗯……”

星尘一想,便也握住长剑,从地上站起来。

“我先来咯!”“星尘”祭起梅塔特隆立方体,一指点在其上,射出一缕流光。星尘提剑将其弹开。

其实星尘并不会多少剑招,御剑诀也只不过是某一天突然灵光一闪顿悟的而已。她只能不断挥剑,一边畏手畏脚地担心被伤着或者伤着对方,一边尝试着接近——她有一种模糊的概念,好像近身的话,胜算会大一些?

“星尘”带着微笑,左手捧着梅塔特隆立方体,右手五指连弹,挥出一道又一道的流光,笼罩得星尘只有匆忙招架之功。

梅塔特隆立方体随着弹拨奏出悠扬的曲调——星尘想起来了,这就是自己出生时听见的音色。

“放心,我们互相伤不到的。”“星尘”善意地提醒。星尘尝试着硬接了一道看起来暗淡一些的流光,果然,只能感受到推力的存在,却连疼痛都没有一丝。

——啊……那该怎么胜呢……

一边闪避着不断飞来的流光,一边思索着可以反败为胜的机会。

——有了!

星尘的眼睛忽地放射出璀璨的金光,长剑高举:

“曙!神!星!升!”

她想起自己见过的曙神星,伟大的曙神星,在以太之海的背后,亘古长存……

此时此刻,在她的身后,缓缓亮起一抹金光。

随即,一颗大星威严地升起,静静地悬浮在她的脑后,化为一轮神轮,绽放出烁烁光华。

虚无中,似乎响起了她自己的音乐:

“曙神星的尘埃,镶嵌漆黑缎带。”

“它们各自旋转,轨迹精密切开。”

“吞着冰的火山,灼热镀过极寒。”

“再单薄的漩涡,也会觊觎浩瀚。”

空间震动,心灵震动,动人的乐曲逐渐真实。它旋转着,旋转着,衬得独立其中的星尘愈发神圣,像是不可侵犯的神女,接引天地。

轰——

世界在瞬间寂静,变为失色的黑白。磅礴的能量爆发而出,幻化成毁天灭地的冲击波。

“星尘”倒飞出去,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星尘稳稳地落在地上。

“星尘”无奈又欣慰地笑着:“哎呀,输了呢……”

星尘无言。这两天的冲击实在太大……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一点也不惊讶,也没有应有的欣喜。

“等等!还有一件事!”“星尘”忽然拍拍脑袋。

“怎么了?”

“那个……”“星尘”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这个……你看啊,我们都叫星尘的话,多不方便……给我们再取个名字吧?”

“再……取个名字?”星尘本能地蹙眉,她并不想失去自己的名字,更不想把自己的名字给别人,哪怕是所谓的“另一个自己”……

“对啊。”“星尘”略加思索,“要不这样吧。对将来遇到的其他存在呢,我们就是一个人,都叫星尘!”

“嗯……”

“至于我们两个之间嘛……”“星尘”抬头望天,不一会重新看着星尘道,“这样吧……我还叫你星尘,你叫我Stardust好不好?”

“Star……dust?”

“对啊,还是‘星尘’的意思。”

“好吧……那就叫Stardust好了。”星尘还没有找回自己的思维,只是木然地被对方牵着走。

“嗯哼……”“星尘”——Stardust——开心地点点头,“那你呢……也给你取一个新名字吧!万一要是因为我们两个外貌的原因,将来被误会就不好了……”

星尘点点头。

Stardust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说:“要不你叫Infinity 吧!是‘无穷’的意思喔。你这么厉害。”

“Infinity吗……好吧。”星尘点点头,“那个……你知道这个光轮该怎么散掉吗?我感觉好像跟曙神星建立了什么联系一样……散不掉了……”

“散不掉了吗……”Stardust挠挠头,“不知道欸……但你这样子还挺好看的呀!”

“欸?是吗……”星尘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

“嗯。先不管它啦。”Stardust整理好表情,歪着头笑着看着星尘,“你该出去了哦?”

才想起外面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星尘不知何故猛地一阵颤栗。

“不、不要……我不想出去……”下意识地,带着一丝乞求的目光看着Stardust,“你来好不好……”

“欸?我来吗?”

“好不好……”

Stardust一笑:“好吧。”

说着,身形溶解,在外界重新睁开眼。

星尘的身躯,自然而然地变成了Stardust的样子。

她的声音在星尘的心灵世界响起,带着一丝空灵,仿佛无穷遥远:“我还是可以陪你聊聊天的哦。你也一样。”

“那就太好啦!”星尘也终于开心起来。

今后,终于有真正可以陪着自己的姐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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