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骚动起来，住在这里的其他客人大多是露西亚帝国采购材料的商人，一部分房门打开，护卫们从里面跑出寻找雇主的房间。
“你们要……啊！”
楼下招待的惨叫声加剧了混乱，一些独自出行的住客想逃出旅店，下楼梯时却没注意到下方一团团悄然接近的黑影。那是鼠人，身高不超过三尺，身形佝偻矮小，非常有利于在狭窄、拥挤的空间中行动。
它们钻过逃跑的客人与墙壁之间缝隙，手中粗糙的铁锥没入惊慌失措的逃跑者的腰部。
死亡的血气弥漫在三个小时前还平和热闹的旅馆中，蕾米莉亚有些恍惚，紧紧地靠在舒洛身边。两边房间里传出打斗声，有鼠人从窗户翻了进来。
走廊口闪过一抹白光，舒洛剑尖一挑格飞一把飞来的小刀，接着上前一步长剑向黑暗里一刺。
“噗。”
一个鼠人的身形浮现，它四肢着地，正向前跃起，头却不偏不倚正中长剑，喷出的血在墙壁上留下放射状的图案。
“看来它们是冲着你来的，可惜这些被牵连的受害者。”舒洛说，“到底是什么情况，应该不是简单的藏身地暴露吧？”
“我现在还有些懵圈呢。”罗伯特抱怨道，“不是我中途被发现，而是它们一开始就冲着我来；幸亏我观察仔细，晚跑几秒可能都到不了这里。”
蕾米莉亚说：“是不是它们看见我们昨天夜里去过，所以今天他们直接叫上帮手杀过来？”
“不应该，我们在那里足足守了八个多小时，他们有充足的时间直接动手；再说，也完全没有理由认定我们第二天还会到相同的位置。我认为更大的可能是警长之前被它们盯上了。”
“我完全没有发现，如果是这样，鼠人的隐匿能力不容小觑。”
罗伯特包扎完毕后也加入战斗，三人采用一种基本的刺猬型站位，每人负责一个方向，非常有利于应对零散的偷袭。
随着时间推移，住在旅馆里的商队守卫们也武装起来，开始清理房屋里的怪物。第三个发起袭击的鼠人被罗伯特抓住扭断脖子后，怪物们开始溃散逃离。
“追，争取抓一个活的。”三人越过尸体横陈的走廊和大堂跑到街道上，数个矮小的黑影在前面的岔路口分散逃窜。
“这边。”舒洛拉着蕾米莉亚冲向一个方向，豹人跟在后面。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管前面怪物如何躲藏，一直死死锁定一个目标。
追过几条街道，距离缩小到十尺以内。少女操纵土元素在地面形成一个凸起，前方的人脚下一绊重重摔在地上，继续滑出一段距离。
豹人走上前，正要掀开他的兜帽，突然响起一个女声：“可以了，都停下吧。”
十多名卫兵在前方出现，队形中有一个女人，正是面色苍白的男爵夫人。罗伯特停下动作，众人就这么僵在那里，中间的小孩艰难地站起来，望着夫人的方向。
罗伯特淡淡地说：“夫人，我……不，是亚法镇的领民需要一个解释。”
夫人叹了口气：“也罢，就这样结束也好。你把面巾摘下来吧。”
蕾米莉亚这才注意到他们追的不像鼠人，体型更接近个头矮小的人类。那人顿了一下，缓缓转过身，取下遮住脸的黑巾。那是一张丑陋的脸，一边大一边小，歪着嘴，还有一些地方正在溃烂，但豹人还是勉强辨认出他的身份。
“吉米？”
“是的，他就是吉米。”夫人语气淡漠，可能她的悲伤已经蜕化为麻木。
男爵府邸，夫人、吉米、守卫队长和罗伯特、舒洛、蕾米莉亚分别坐在一张长沙发上。豹人最先开口打破死寂：“那么，可以说明袭击我的理由吗？”吉米看了母亲一眼，夫人点点头，他才用还带着一丝稚气的声音说：“因为你带着深渊的印记。”
“深渊的印记？”罗伯特拿出舒洛给他的册子，“是指这个？”
男爵夫人说：“没错，看来前天夜里潜入住宅的不止那三个人，另外还有这两位吧。”她目光看向这边，莉亚移开视线算是默认。
舒洛说道：“如果这个名字不是随便起的话，令郎变成这副模样，多半是深渊恶魔的影响。我猜，男爵以前不知道用何种方式与深渊领主做过交易。”
“是的，曾经的我们被眼前利益蒙蔽双眼，不知道交易背后隐藏着怎样的代价，等我醒悟过来一切都已经晚了。”夫人说到这里哭了起来，站在后面的女仆长给她递纸巾，整个住宅变得十分压抑。
“后来我甚至想，只要孩子们没事，哪怕我自己变成丑陋的怪物都可以接受，可是……”舒洛看向已经与怪物无异的吉米，发生了什么无需多言。
“吉米已经无法在人类社会中生活了，但他们还不满足，要他继续去绑架、抢劫……”
舒洛已经明白了，吉米在恶魔力量的影响下已经部分变成怪物；那些鼠人既是吉米的帮手，也是恶魔监视他的眼睛，如果吉米和夫人敢有任何违抗，后果只会比在狼牙巷丧命的倒霉蛋更凄惨。附有深渊能量残留的册子被吉米和鼠人感应到暴露了罗伯特的位置，所以他们会一直对豹人穷追不舍。
舒洛叹了口气，恶魔是渴望用各种手段在物质位面撒播混乱，谋求从深渊侵蚀世界的存在，所谓的交易条款连一张纸都算不上，与它们合作必然被吃干抹净。可惜等夫人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么男爵本人呢？”
夫人脸上出现一抹恨意：“他早就抛下荣誉、家庭和尊严成为了邪恶的爪牙。四天前他带着一批贡品离开，预计在两天后回来。”
蕾米莉亚问道：“贡品是什么？”
夫人沉默了一会，才说：“吉米他们在贫民区绑架的人质。”
“呼。”罗伯特吐出一个烟圈，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很好奇。”舒洛推了推眼镜，“这一切发生后，吉米应该也时常从后院进入庄园与你们见面，您为什么要放出吉米失踪的假消息？”
“因为我已经对未来一片黑暗的生活不再抱有任何希望，想要有人来结束它吧。”
这就是她拼尽所有勇气所能做的最大程度的反抗了。
罗伯特苦笑道：“您这一出差点把我害死。”
蕾米莉亚问：“他们是谁，真有那么可怕，难道可以攻下城镇？”
守卫队长说：“如果不是有我在，他们可能已经这么做了。那群人自称‘黑翼’，行事诡谲，隐藏地很深；我亲眼见过一个精英超凡者出现，实力比我更强，所以我们也只能隐而不发。但现在，如果能获得那三位的帮助……”
他看了夫人一眼：“您准备好了吗。已经到做出了断的时候了。”
“没事，我应该一直等待着这一刻。”夫人对罗伯特说，“最后我要向您道歉，领民们都说您是认真负责、素质专业的警长，希望今后能遇见更好的领主。”
“唉。”罗伯特叹了口气，“虽然我对你们的行为感到愤怒，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解决‘黑翼’的威胁。维克斯回来时将他们一举拿下或许是最好的发展，不过现实未必有这么理想。”
“我们会撤回通缉令，请你们的三位朋友先回到镇上。现在‘黑翼’正筹备一个仪式，后天维克斯会回来带上最后一批贡品，请各位到时候跟上他，救出被绑架的平民。”
离开男爵府回旅馆的路上，舒洛紧锁眉头一言不发。少女见状问：“怎么了，是不是他们说的话有问题？”
舒洛摇头：“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决心和悲怆，宅邸里的仆人和守卫是跟随男爵很长时间的老人；既然恶魔交易都抖了出来，也没有别的东西值得隐藏了。我只是在想，就算成功消灭这支‘黑翼’，夫人和吉米又会怎样呢？”
莉亚回答：“他们已经不可能在文明社会有立足之地，躲进山林是最好的结局；但吉米变异严重，应该活不了多久了。”
“我刚才在想，从个人功利角度看，男爵的选择倒也可以理解。既然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不如自我麻痹将一切都赌在恶魔的力量上。”舒洛回头看了看夜幕下的庭院，“我不是对教会根除恶魔势力的方针有什么意见，实际上这也是维护世界的必需。但目前的状态，真的有利于我们抵抗深渊位面吗？”
少女不是很懂：“可是，与恶魔进行交易不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么？”
舒洛点上一根烟：“很多时候人们之所以中招，不是因为对方开出多么优厚的条件，而是在那一刻被抓住了弱点。傲慢、短视、贪婪、自欺欺人，并非来自于恶魔降下的诅咒，而是人类自身固有的阴暗面；一味的消灭并不能从源头上阻断深渊堕落的发生。维克斯家族的悲剧今后一定还会上演，甚至带来更大、更恶劣的影响。夫人的良知让她在彻底堕落前终于踩下刹车，但我们不能把希望总是寄托在良知上。”
“你是说，对于一些程度较轻的人，应该提供一种回归正常的途径以鼓励他们反抗恶魔？”
“嗯.不过教会的态度不是我一个人能左右的，而且这个程度如果把握不好也会出大问题；刚刚只是我的一些尚不完善的想法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