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魔像高高举起长戟，缓慢而沉重的下劈，蜘蛛网状的黑色裂缝在地面蔓延。不过米哈伊尔已不在此处，他灵活地转到魔像背后，手刀挟青绿光芒沿魔像一人合抱粗的膝盖划一圈，魔像的躯体和小腿就分离开来倒在地上。紧接着男人一个横移躲开另一个魔像打来的一拳，一跃跳到它的肩膀上，提起右脚踹中头部，魔像头颅爆裂成几块碎片。
司马无邪对魔像和食尸鬼的损失并不感到心疼，它们和之前的地精队伍一样，只是用来牵制的消耗品而已。不过在淡漠的表情下，他的心里依然有几分怨气，目前他尚无法掌握噬脑怪的制作方法，损失一个就少一个，而从亚法攻城战算起，那个弱不禁风的银发少女已经消灭了三个噬脑怪，已经对阎罗殿接下来的行动部署造成压力。
正如妮蔻所说，噬脑怪是极为阴狠毒辣的怪物，只要附身成功就能顷刻间瓦解敌人的队伍，这也是司马无邪几度尝试摸奖的原因。如今他必须先收敛一些，至少先耗尽蕾米莉亚的魔力，再让随便哪个人一刀宰了她。
司马无邪从王座上站起，黑红色丝线在身周缭绕，他的目光穿过下面混乱的战场、紧闭的大门、死寂的城市，投向无人知晓的无穷远处：“血月之下，大幕渐起；地狱之路，由我引领。”
整个石殿震颤起来，司马无邪背后的墙壁向两边缓缓打开，浓郁的血光从中间的缝隙泄出，少女感觉心里仿佛压了一块石头，呼吸变得有些费力。
“休想得逞！”
闪耀的白色电光落向王座，但弥漫的血气凝结成深红色屏障将闪电阻隔在外，光元素在屏障上闪烁，无法将其穿透。
“我的舞台，是灼热的炼狱；我的艺术，是痛苦与死亡。”司马无邪状若疯癫般呢喃着，“主的威光已得彰显，撒旦的现世近在眼前。世界将会前往何方，众生又在何处抵达永恒？见证我的才华吧，我将赋予这庸世以意义。”
米哈伊尔将所有魔像停止动作时，王座之厅的后墙已完全打开，后面是一个舞台，维克斯男爵一家人和尼基塔都在上面。塔玛拉夫人躺在舞台中央的床上，男爵和吉米低着头守在床边，而尼基塔站在距离较远的角落里。
“维克斯家族为了帝国昌盛，不惜放弃帝都的优渥生活，来到贫寒的边境地区传播先进的技术与思想文化。”司马无邪尖锐又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然而，那些贪婪残暴的贱民却恩将仇报，仅仅因为男爵执行的改革触动了他们的非法生意，竟趁男爵与卫队外出公然持械冲入领主家中绑架男爵之子，夫人因奋起抵抗惨遭杀害。”
“后来，尽管大多歹人被绳之以法，但少数罪魁祸首仍然在逃；男爵也永远失去了他的至爱，终日以泪洗面意志消沉，领地发展陷入低谷。就在某一天，男爵疲惫地睁开眼，忽然听到耳边有一个声音响起：照我说的做，我能让你们一家重新团聚。”
“你还在为如何对待那些贫民而犹豫不决吗？不必担心，尽管怨恨，尽情愤怒吧；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剜出他们的眼睛，割断他们的舌头，切开他们的胸膛，砸碎他们的骨头，将你们遭到的痛苦成倍奉还！所有人的暴怒、不甘、悔恨，都会和他们的尸体一起成为新世界的食粮，而你，是新创世神的使者，将如破晓的朝阳宣告这腐败之世的终结！”
蕾米莉亚十分生气：“哇，这人好恶心，明明是他在混淆是非颠倒黑白，还好意思说得那么大义凛然！事实上男爵贪图恶魔力量才是全家遭到灭顶之灾的根源。”
一道饱含火元素的剑气劈向白衣青年，但被他躲开了。
“深渊魔后罗丝，将赋予信徒新的生命！”
在舞台上，塔玛拉的身体像被吹胀的气球一样膨胀起来，白色凝胶状的流体从她的眼睛、口鼻和皮肤破裂处流出，整个人逐渐被淹没，最后化为一个两米多高的白色蜡状不规则柱体，身周伸出几条细长的分枝。
“蜡烛妖！”正准备向司马无邪发起攻击的舒洛和安东尼奥都停下动作，那个正顶上燃烧着火焰的巨大蜡烛是真正的深渊之物，其威胁绝不能等闲视之。
少女受到的冲击更大，她曾在书上看到过，深渊魔后罗丝曾是精灵族信奉的神祇，在一场惨烈的分裂大战后，罗丝和她的信徒最终被驱逐，那些叛出族群的精灵被称为暗精灵。受到深渊混沌和罗丝的影响，暗精灵对几乎所有文明秩序都抱有敌意，而对残存的精灵部落尤其仇恨。
她从来没想过，只在书里见过的事物会如此突然地出现在眼前；混沌与腐败听起来与高雅的精灵格格不入，但罗丝的神迹确实显现无疑。
果不其然，塔玛拉被转化为蜡烛妖后，第一时间把敌意锁定在蕾米莉亚身上。
“所有演员都已就位。让骨肉粉碎，让鲜血横流，而我将把这血、这皮肉、这碎骨带到新的高度！”
“这具身躯的名字，是司马无邪；此身代行之意志，为路西法；此身所在之地，乃炼狱之门！来吧，来吧，舒洛，胜者前往深渊，败者化作食粮，拼上所有，一决胜负！”
在司马无邪高亢的吼叫声中，维克斯男爵、尼基塔和吉米全部跳出舞台，朝舒洛等人扑去。而那个蜡烛妖，在罗丝意识的驱使下，召唤出三个火球，砸向后方的蕾米莉亚。
……
佩剑剑尖在地上擦出一串火花，尼基塔向舒洛飞奔而去。
“哐。”
第一次交锋，舒洛被震退一步，尼基塔被反冲力格飞了几尺距离。这个结果令舒洛有些意外，现在尼基塔在力量上与自己在同一个层级；尽管他在专家级战职者中并不以力量见长，以前也没有和尼基塔交手过，但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在相差一个大层的情况中。
虽然思维飞速运转，动作却毫不停歇，舒洛向前拉出一道残影追上尼基塔，趁对方立足未稳之时炽橙刀刃笔直前刺。尼基塔来不及闪避，将佩剑横在身前格挡，双方又拼了一记，守卫队长踉跄着退了几步，但佩剑仍抓在手中。
舒洛看上去还要追击，尼基塔此时已摆好架势，斗气汇集进散发着黑气的右手，朝前方猛力一斩；但对方剑上的力却出乎意料地小，舒洛更像是从尼基塔的攻击轨迹上滑开，赤叶收回、斜切，行云流水。
“噗噗。”血肉分离声响起，试图绕到舒洛背后发起偷袭的吉米被从脖子到左肋砍成两半，剑身掠过后，断面上的组织已经变成焦黑色。
“……”
舒洛无言，或许吉米，还有尼基塔他们还有得到救赎的可能，但他没有那个能力。莉亚看起来对他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然而舒洛知道，不管有怎样的想法，自己终究只是一个以杀人为职业，无法保护、无法拯救任何事物的存在而已。
对于吉米，他感到有些遗憾，但到此为止。
“噢噢噢！”看见彻底沉寂下去的吉米尸体，守卫队长发出沉闷嘶哑的咆哮，呼吸变得更加粗重，双手紧握剑柄发起冲锋。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死手无寸铁的小孩？”
橙与黑的剑光交织起舞，在尼基塔绵密的月牙斩前，舒洛的防御滴水不漏，并抓住对方招式的间隙反击，尼基塔身上的伤口逐渐增多。
言语已无意义，因为男爵一家人的灵魂早已破碎，现在是残留的意识碎片根据司马无邪营造的幻境控制着身体——手里攥着两把匕首的吉米可算不上“手无寸铁”。
守卫队长呼出的气体中带着淡淡的灰烬味，无论用怎样的秘法，斗气运行的基本规律决定强行突破一个大层的代价必然十分惨烈，因为经脉没有获得足够的淬炼以承载如此多的能量。尼基塔体内现在是什么情况，舒洛不知道，也不愿去想。
在亚法的广场上遇见尼基塔的时候，他虽然同样对维克斯家族忠心耿耿，但仍具有基本的良知判断，知道男爵的某些行为意味着什么；而正是因为有他和塔玛拉的努力，才没有让亚法早早落入阎罗殿的手中。但现在，这一切都荡然无存，所谓骑士的忠诚经司马无邪变异以后，沦为驱使恶行的工具。
刻意扭曲世上的美德，以邪念代之，然后贴上“艺术”、“美”的标签，模糊并消解善与恶的界限，这就是司马无邪将世界导向地狱的本质。
“抱歉，我救不了你，但我会连同你的份一起回敬给那个邪魔外道的。”
舒洛平平无奇地划出一剑，无论速度还是力道相比之前都下降很多，如果是健全状态的尼基塔应该能发现异常，然而此时意识残缺的他只认为舒洛已筋疲力尽，蓄力一剑朝他砍去；根据经验，这一剑将格开对方蹩脚的攻击并砍进他的左肩。
舒洛的剑突然变快，刺在尼基塔的佩剑上令其不能寸进；在同一刻，守卫队长隐约看见舒洛变成了一个重影，“另一个舒洛”挥动手中的长刀，迅猛斩下。
一个人，一把剑，同一时间，两次攻击，夏国绝学神影手。
倒下前的最后一刻，尼基塔血红双眼似乎恢复了一瞬，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对他说：“干得漂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