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在错综复杂的地下水道下方，有一座和上面的根特城一模一样，但整个反转过来的倒影城市，一些人在做梦时……”
吃完晚餐，比比在厨房清洗餐具，蕾米莉亚兴奋地给舒洛讲述不久前听来的关于根特地底下巨大空间的故事。青年一边装出一副在听的样子，一边思考下一步是该寻找希姆的那位朋友，还是到城市哨兵的驻所找案件的卷宗，如果布伦纳斯警察和夏国的捕快工作方式类似，那里应该有相应内容。
莉亚见他有些出神，不满地说：“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舒洛正准备回应一下，无非是答应少女以后有时间去找一下所谓的地下城；他并不担心，以蕾米莉亚的环境耐受力，走到下水道入口恐怕就会要求回家。而在此时，比比忽然从厨房里跑出来。
“来了！”
两人都没有理解她是指什么来了，比比也不多作解释，走到窗边拉开淡绿色的窗帘。在白天还是波光粼粼的海面的窗外，如今却是一片透着微弱灯光的白雾，连海岸边的一个小木亭都看不见了。
“这是……”舒洛和蕾米莉亚也来到窗前，看着黑夜下的茫茫雾气；现在码头街的能见度极低，不足五十尺。
“我中午不是说过嘛，滨海区有时候会毫无征兆地腾起大雾，别的城区都不会这样；联邦政府的人说这是来自海洋的充沛水汽导致的。”比比说。
舒洛问道：“听你的语气，不太相信这个说法。”
比比说：“嗯，我听码头上的老水手说，这现象在最近两年才出现。以前虽然也会起雾，但从来没有这么浓过，你看，如果走在路中间连两边的房子都看不清。”
舒洛也感到有些奇怪，浓雾通常发生在秋冬季节的夜里，而现在是七月夏日，被烈阳曝晒了一整天的地面温度较高，不应该起雾。而且女孩说的也有道理，向大陆输送水汽的海洋季风是较为稳定的气候特征，不太可能在短短几年里突然改变。
“嘛，我不是很懂气象学。”蕾米莉亚说，“只是想起来，在亚法镇不是出过一起城内居民变异成生魂的事件吗？当时城门的守卫报告起了大雾，但住在城镇中心附近的我们却没发现有雾来着。”
她一提，舒洛也想起来了，并且进一步关联到亚法的黑夜异象与在里斯卡村附近的结界里出现的血色满月。阎罗殿动手时似乎总伴随着异常天象。现在的浓雾会不会和那次一样，如果是，他们是想掩盖什么？
“砰！”
正当他陷入思考的时候，一道枪声撕裂了码头街的寂静。蕾米莉亚和比比都愣了一下，舒洛第一时间打开门冲出去。
“别急，等等我们啊。”舒洛在楼梯口停留一会，等另外两人跟上才一起跑出楼道。
莉亚问：“你们听清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么，刚才过于突然，我没反应过来。”
“感觉在东边？”比比指向右侧，“平日里我感觉是很敏锐的，今天却有些拿不准。”
舒洛对她们说：“都靠近点，不要走散了。”
他们在码头街上奔跑，一团团湿热的白色水汽在半空翻滚，除了白色的雾气和脚下的路，视野里只有旁边房屋中隐约透出的灯光向后方退去。
“呜……好诡异，你们有没有觉得旁边房子里的光亮就像脸上的双眼和嘴，随时可能把我们吞进去。”比比语调幽幽地说，“父母离开前反复叮嘱我不要在起雾的夜里出门，我还不太相信，没想到曾经熟悉的环境会变得如此狰狞可怖。”
“哇，你别说了，再继续下去我只想打道回府。”蕾米莉亚一阵哆嗦，街道上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回荡，见不到任何人影。其它居民听见枪声都躲在家里吗？
少女正自出神，忽然一头撞在前面舒洛身上。
“哎哟，是到地方了么？”
舒洛在道路中央停下脚步，问：“我们有没有拐过弯？”
“没有，我们一直……唉，什么时候？”比比朝两边看了一眼，原本确定的语气逐渐变得疑惑，因为她发现两边都是住宅，而滨海码头街与沙滩之间的狭长区域只有一些零星的仓库，那些地方夜里没有灯光。
舒洛拔出长剑：“莉亚，你对雾使用一次魔法探测。”
“好。”少女拿出法杖念颂咒语，一抹象征灵能系的淡紫色在眼前的白雾中一闪而逝，它是如此轻微，以至于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雾里好像有魔力，但以我现在的实力无法判断是哪个法术。”蕾米莉亚选择了这个说法。
“果然，这雾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比比手中出现一把做工精巧的手弩，一排箭链接在膛身一侧，下方的扳手带动上方的魔法撞针，射出后刻在弩身上的魔法阵完成自动装填，可以以数十倍于普通手弩的射速倾泻火力。
舒洛看见它说：“不错，是哪位矮人大师的作品？”
“嘿嘿，不瞒你们说，我家还算有点积蓄。这个自动手弩是爹在北海彼岸做粮食和麦酒生意时结交的一位矮人朋友送他的，后来给了我用作防身。”
舒洛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他随机挑选并进入一个路边的住宅，蕾米莉亚和比比跟在他后面。尽管从外面看起来很亮，这些公寓的楼梯间却是出奇的黑，即使莉亚使用一环法术引燃也无法点亮墙壁上的油灯；深邃的楼道中，一团团黑影正在涌动，似乎在引诱他们前往深渊。
少女握住法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感觉有“嘶嘶”声一直在耳边起伏，眼前不时闪过一些模糊但令她不寒而栗的恐怖画面。蕾米莉亚感觉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潜伏在地底，但她从舒洛的表现知道他对这些说法不屑一顾。
舒洛敲响一家住户的门，然后后退几步，留出五尺距离。门打开了，客厅的顶灯忽明忽暗地闪烁，一对常见的本地人夫妇站在门口，他们的装束十分正常，两个眼眶却是一团漆黑。
一片寂静中，那个男人举起手中的开山刀，朝舒洛当头砍去；而女人将一把匕首藏在身后，沿着墙壁向蕾米莉亚这边摸来。
开山刀才落到一半，舒洛的附魔长剑横斩而来将其弹开，开山刀的刃口崩了一片。金铁相交擦出的电光把楼道照亮了一瞬，面前的两个人脸上表情漠然，而他们眼眶里的黑暗宛如无底洞将所有光线吞噬其中。
少女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但已来不及细想，那个女人正快速逼近，手中匕首捅向她的胸口。比比也不顾上什么联邦法律，扣动扳机，一支弩箭插进女人的额头；但令她震惊的是，女人只是摇晃着后退两步，居然又杀过来。
“先从这里出去！”舒洛一剑挑飞男人手里的刀，再一记直刺贯穿他的咽喉。
比比想要下楼，却听见大量门轴转动和脚步声从下方传来；事已至此，他们在根特城应该是过不下去了，能顺利逃出去就算成功。女孩咬着牙，手弩泛起白光，再次扣动扳机，一条银线把女人牢牢地钉在墙上；接着，银线缠住女人的身体缓缓勒紧，直到把她割成无法活动的肉块。
“往上走。”
舒洛留在下面断后，蕾米莉亚点亮照明术走在前面，比比为她处理从上面扑来的居民；情急之下，这个活泼女孩的手段也变得血腥起来，但莉亚此时已因恐惧乱了阵脚，来不及想那么多。
通向楼顶的铁门上画有一个两端尖角的椭圆，周围有一排射线，看上去像一个眼睛；门被一个挂锁锁住，舒洛还在楼下一层，而两个女孩都不会开锁。幸运的是，蕾米莉亚回想起在镜象亚巴巴的经历，知道足量冰元素可以让物质结构脆化；于是她对门使用了深寒冻结，然后用力一推，铁门便化为碎片。
等舒洛也上到楼顶，莉亚给所有人加持羽落术以作保险。最后，舒洛一手抓住一个人，从公寓楼顶的边缘一跃跳到相邻的建筑上；少女回头看去，那些追逐他们的居民正纷纷从楼顶边缘跌向五十多尺高的地面。
又跑了十多分钟，他们终于在一条小巷里借助羽落术降到地面。蕾米莉亚还有些恍惚，但众人身上的血迹无声述说着刚才的经历。
三人在巷子里小心地摸索了一会，前面的雾气忽然散开，露出后面的辽阔大海时反而把他们吓了一跳。
幸运的是，直到返回比比的住处，没有遇到其他人；道路左侧的住宅早就熄灯了。
回到家里，比比没有任何犹豫，换了衣服立刻开始收拾行李。
“你动作这么麻利的么？”说实话，蕾米莉亚心里还有些不舍。之前根特城给她留下的印象很不错，环境干净整洁，城市秩序井然，生活设施非常完善，政府职员恪尽职守，居民举止得体，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好地方。今天夜里发生的事她仍有些无法接受。
“拜托你认清当前情况，我们刚刚已经不止杀人了，简直是……”比比想了一会，竟然没有从法典里找到合适的词，“总之，如此大规模的死亡事件，肯定会惊动驻守根特的圣域的！”
“城市哨兵应该会在三个小时后的清晨接到报案。在他们怀疑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应该已经跑到城外；有可能面临追击和通缉，但比被困死在这里好得多。”
蕾米莉亚沮丧地说：“可是，我们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非常时期，谨慎为上。”舒洛说，“好在我们重要的东西都随身携带。休息五个小时，按照惯例明天上午警员会来这里进行例行问话，他们走后我们就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