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之前。
舒洛来到三楼，前面的灰袍牧师指了指一扇大门，然后自行离开，意思是他一个人进去。
青年推门而入，里面看上去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片广阔但萧瑟的荒原。原野上毫无生机，只有枯黄的野草点缀在贫瘠的土地上；灰蒙蒙的薄雾后，隐约矗立着几座建筑物的残骸。天也是灰色的，苍白的阳光透过云雾洒在地面上，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使用斗气探查后舒洛知道，房间还是原来那个房间，这只是用逼真的场景取代墙壁的一种光影效果；尽管它确实很震撼。
一位披黑底金边法袍的老人站在一个小土丘上，他看上去年事已高，身板却很硬朗，没有任何驼背的迹象，也不需要把右手中的黑木木杖当拐杖用。
“来了吗。”老人用沙哑的声音说，他的视线越过舒洛，似乎投向荒原的尽头。
“罗恩主教。”之前舒洛从牧师那里得到了枢机主教的名字，“请问您怎么知道我会过来的？这应该是我与贵教团的第一次接触。”
“因缘。”
“因缘？”舒洛不记得自己和死亡教团有过任何交集，在夏国甚至连克兰沃的神殿都没有。至于蕾米莉亚，从她的表现看，也是第一次来。
“在你身上，有和米哈伊尔相关的因缘。”
他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但米哈伊尔不是……”
“他曾经是克兰沃的神眷者，五年前突然失踪，教团里没人知道他的去向；连神都无法确定他的位置，因为其它具有神力的存在替他进行遮掩。”罗恩走下来，“但你身上的那条线和他有关，这点毫无疑问。”
“他现在是死灵兄弟会的顾问，莫非……”
“别着急，年轻人。把你的经历仔细和我讲讲。”
……
“黑夜异象，东洋的邪术师，死灵兄弟会和阎罗殿合流，存放在酒馆、引发一系列命案的神秘物件，还有地狱的引路人。”罗恩听完他的讲述，说，“那个‘撒旦’无疑是蛛网的中心，它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舒洛说道：“我认为两种可能性最大，一是所谓‘撒旦’就是魔鬼大君阿斯蒙蒂斯，二是出现了新的死神。我此次来，就是想验证第二种可能性。”
“目前没有关于前代死神复苏，或者有类似神职的新神出现的神谕。”罗恩想了想又说，“至于阿斯蒙蒂斯，有一个问题。到目前为止显现过神力的，是不是只有蜘蛛魔后罗丝？但罗丝并不从属于巴托。”
这也是舒洛想不通的地方，通常来说利用契约引诱人类出卖灵魂是魔鬼的惯用伎俩，天性混沌的恶魔突然跑出来抢死对头生意实在很难解释。
“我认为你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那些人口中的‘地狱’和这个词通常所指的魔鬼位面是不是同一存在，或许他们选择这个词就是意图利用词义分歧来掩盖自己的真面目。关于‘撒旦’，目光也不能只放在死亡这个狭小的范围中，实际上以痛苦和死亡产生的负面能量为食是大部分邪恶存在的共同特征。”
“另外还有一点。从露西亚到布伦纳斯，某个组织的影子一直存在，你认为它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舒洛一惊：“地下情报网？”
在两次事件中，地下情报网似乎都是被动的卷入事态。表面看去他们想在西尔维村建立新据点时恰逢遭遇进攻银月森林的巨龙教，而在根特则是被希姆牵连。但罗恩提出疑点后舒洛想到了新的可能性，贾娜出现在西尔维村的旅馆里或许不是偶然，他们的真正目标是蕾米莉亚；如果不是自己出现，以莉亚的立场大概率会与地下情报网发生冲突，现在她恐怕已经落入对方手中了。而且这么一来，斯莫克在亚巴巴结界的诡异行为也能解释得通——利用深渊的怪物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寻找机会劫持蕾米莉亚。
如果这个猜想为真，贾娜前往西尔维村应该是斯莫克的命令。遗憾的是，现在他失去了查证的条件，贾娜已死，斯莫克不知所踪。
不过要验证这个思路的正确性，还有别的办法。
“看你的表情，应该不需要老朽多说什么了。”罗恩走向房间出口，“除了刚才说的那些以外，巨龙教、灵吸怪也日渐猖獗。尽管颠覆纳菲尔现今秩序无疑是它们的目的，但对方究竟是谁、所求何物、以何求之，以及你要采取怎样的立场才是更重要的问题。”
舒洛问道：“您不打算站在联邦一边？”
“即使最强盛的帝国终究不过历史的过往云烟，唯有死亡亘古长存。”
……
“希姆是地下情报网的人？”夏尔曼听完吃了一惊。
“虽然有先射箭后画靶的嫌疑，但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罗恩对众人说，“驱使不死生物，或不择手段延长生命在神的眼里都是需要纠正的错误。今后如果遇到他们或有类似企图的人，请各位及时告知。”
离开神殿返回码头街的路上，蕾米莉亚好奇地问：“你们都说了什么啊，那老头神神秘秘的。”
舒洛没有回答她，而是对夏尔曼说：“希姆的事情就辛苦你好好查查了，如果在根特有幸存的地下情报网成员，应该会有认识他的人。”
“没问题，那我先走了，有事来办公室。”在蓝水大道的车站下车，去安排人手落实接下来的工作。
舒洛一进门就坐在沙发上，点上一根烟看着她们二人。
蕾米莉亚有些不安：“不是，和那老头见面后你一直很奇怪，到底有什么事啊？”
“我确实收到很重要的信息，但在告诉你们之前要先解决一些问题。”舒洛对比比说，“随着调查进入关键阶段，我很难放任一些疑点在自己身边继续存在，您说是吧。”
比比脸色一变。
“咦，比比你瞒着什么吗？”
“在认识哨兵总指挥官的第二天，我委托她办一件事：调查滨海码头街移居到符腾堡那家人的去向。很有意思的是，根特的记录显示费迪南夫妇的女儿留下来，但符腾堡那边却回复他们一家四口全部迁移。”
“哎呀，被发现了呢。”听舒洛说到这里，比比反而放松下来坐到他对面，“我可以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吗？”
“刚见面的那一刻起。”舒洛吐出一口烟雾，“作为一介平民，你对这件事过于热心了。连续作案的凶恶歹徒，码头街其他居民的唯恐避之不及才是该有的态度，而你却迫不及待地想掺合进来，却又躲着官方的视线。人做事都有目的，你的目的是什么呢？我推测是寻找那件希姆从酒馆带走的东西，只是你一直没有恶意，所以我没有点出来。”
“但接下来即将进入更隐秘敏感的内容，所以我希望你能更坦诚一些。如果不想说也可以，我们立刻一拍两散。”
“厉害，大部分都猜中了呢，难怪蕾米那么崇拜你。”比比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她的瞳孔已经变成金色。
“呃，发生什么了？”尽管只有一瞬间，蕾米莉亚感觉客厅扭曲起来；下一刻，一切恢复正常，女孩的眼睛也变回翡翠色。
“刚才是我在人类社会中隐藏自己的方法，言灵·情报抹消，可以消除对方记忆中关于我的信息，并用其它已有材料填补这个空白。比如渔民鲍勃，他不记得我是谁，只知道有人来问发现希姆尸体的事，于是为了合理化记忆将我和之前那位问询的哨兵助理形象重叠在一起。不过不用担心，这个对你们没什么效果，我也保证不会出于恶意使用它。”
“如果你敢对我们用，我会把你的头砍下来。”舒洛淡淡地说。
“哇，好凶呢，但也是可靠的证明。”比比看上去并不害怕，“我现在还活着，说明那种事不会发生。总之你们现在应该也知道了吧，我就是半个月前在浅海出没的那只青铜龙。”
“龙！？”蕾米莉亚没反应过来，她无法将比比和在银月森林释放滔天雷霆的龙联系在一起。但言灵确实是独属于龙族的力量。
舒洛皱起眉头：“你的言灵是精神幻术系？关于那次雾夜你知道多少？”
“雾与我无关，而且那天晚上的遭遇我有九成把握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其实你们不用太担心幻觉的问题，蕾米的体质特殊，普通幻术几乎不能对她起效的。”比比看着他们，“呃，你们不会不相信我吧？我没有对你们说谎过，今后也不会。”
蕾米莉亚还以怀疑的目光：“你怎么一副非常了解我的口吻啊？”
“嘿嘿，在场中只有我拥有幻术能力嘛，你们察觉不到也正常。”
舒洛摁灭烟头：“那么你知道那个作为案件核心的物件究竟是什么吗？”
“不知道。爹只对我说巨龙教正在把一个至关重要的圣物运往根特，要我把它抢出来，或者干脆毁掉。”
“巨龙教！”蕾米莉亚惊呼，又想起什么，“等等，既然你是龙，直接找他们要不就行了。”
比比苦笑道：“怎么可能，巨龙教崇拜的是更强大的色彩龙，龙后的后裔。我隐藏身份，主要就是为了躲避巨龙教的耳目，要是被他们发现麻烦就大了。”
“原来如此。”既然涉及到巨龙教，舒洛也不再保留关于银月森林和亚法的事。
“呜，居然发生了这种事，蕾米真可怜……你不会连带着把我也恨上了吧？”
少女白了她一眼：“如果你在我伤口上撒盐的次数足够多，或许会。”
“好吧好吧，我不说就是了。不过听起来那次巨龙教不是为了掠夺钱财行动，倒是挺少见呢。”
比比对巨龙教知道的也不多，绝大多数都是已经掌握的情报；倒不如说以龙族的标准，对人类社会了解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最后，作为替比比保守秘密并让她继续参与行动的条件，舒洛提出了三个要求。第一是反复强调的听从指挥；第二是不能在非战斗情况下对平民使用言灵；第三，如果证明圣物与龙族无关且具备潜在破坏性，要争取把它交给布伦纳斯联邦政府保管，或者将其摧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