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在水面泛起无数涟漪，沼泽中的蛙叫虫鸣被一片“哗哗”声所覆盖。蕾米莉亚一边数着雨水从屋檐落到地上的“滴答”，一边等石屋的主人归来。
天色逐渐变暗，舒洛摸出怀表看了一眼，已经接近下午五点，就算没有抓到猎物，那个人也该回来了。这里不是大城市，能提供照明的只有桌上用动物油脂和棉线做成的蜡烛，它微弱的光亮不足以支撑处理材料或制作工具。要在野外生存，这两样工作必不可少。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少女无事可做，又不能聊天解闷，眼皮越来越沉重。在她快睡着的时候，门外有水花溅起的响动混入雨声之中。莉亚强行打起精神，向远离大门的方向挪了挪，防止自己被发现。
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在门口停了下来。昏暗的天色中，一个影子照进屋内；所有人就那样僵持着，只有雨水照常纷纷攘攘落向大地。
最后，门外那位忍不住了。
“这是我的房子，你们总不能不让我进去啊？”
米希和蕾米莉亚看向另一侧的舒洛，青年微微点头，于是莉亚释放照明术。阴影被驱散，整个空间瞬间明亮起来。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比舒洛还高的熊人，身上覆盖着深棕色毛发，脸部特征和莉亚在图书上看到的棕熊别无二致。这个熊人套着勉强合身的外衣和长裤，背上有一张做工简陋的弓，右手提着一柄锋利铁斧，左手抓着一个打过补丁的袋子，里面装的应该是浆果之类的东西。
熊人的通用语说的有些别扭，但不影响理解；而且它能凭敏锐的本能看出舒洛他们不是来找麻烦的。
“你们随便找个地方坐。”熊人从袋子里拿出一块野果啃上一口，然后把袋子丢进石屋的一个木箱里。
汤姆是熊人的一位朋友给他起的名字，他大部分关于文明社会的知识还有这座屋子里的很多家具也来自那位友人。但在一年前，熊人仅有的朋友消失不见，只留下它独自回到原始的狩猎生活中。
蕾米莉亚觉得汤姆本性不坏，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到城镇里居住；看见熊人还有些犹豫，她就把亚法的豹人警长罗伯特的故事讲了一遍。
汤姆听了很是激动：“是真的吗？现在我们也可以到城市里生活了？”
结果少女反而心虚了：“呃，罗伯特他以前应该也做过很多努力吧。除了外表不同，罗伯特的行为举止和人类几乎没有区别；你和他差的有点远，还需要继续努力呢。”
“总之，确实有这么一个好的趋势。”舒洛见气氛逐渐融洽，开始引导话题，“而且，我们过来的时候听说沼泽地里也正在发生类似的事？”
“哦，你是说施韦彭堡和反抗军的事吧。莫非你们想加入反抗军？”
直接把另一个选项排除了，施韦彭堡在沼泽地里的名声真是差到极点……蕾米莉亚腹诽。
米希说道：“我们才来没几天，还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遇到的居民们都对那个贵族庄园有很大的怨气。”
“我知道，有段时间施韦彭堡经常到处抢东西，还抓人，那时候我也和很多人一起躲到泛滥区。到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有些居民想和泛滥区的蜥蜴人一起把山上的那几座房子砸掉。”
舒洛：“能说说发生了哪些事吗？”
熊人摇头：“不知道，但法孔说那个女人很坏，和施韦彭堡一样坏，要我尽量离远一些。所以我想办法偷了一条船独自跑了回来，好在庄丁没有发现。”
舒洛可以听出汤姆对沼泽地居民的遭遇充满同情，但那位离去的友人对他的影响太深，让熊人陷入矛盾的心理之中。他随口问了句：“你知道施韦彭堡在干什么吗？”
没想到汤姆居然说：“知道，他们抓人是为了挖土！我亲眼看见的，那些庄丁挥舞鞭子逼被抓过去的人一铲子一铲子的挖，然后用竹框把土搬出去倒掉。有人动作稍微慢了点，身上就会被抽出几条大血痕。吃得也很差，很多人干着干着就倒在地上，他们的尸体就和挖出来的土一起埋掉了。”
“这帮畜生不如的东西。”舒洛点上一支烟，现在他真的有点需要镇静剂的作用。要知道汤姆已经适应非常原始的生活，在他看来“吃的很差”，那会是什么东西？
抽了一口，他发现汤姆一直看着自己的烟。
“你也要一根吗？”舒洛给汤姆递了一支卷烟过去，熊人学着他的样子用蜡烛上的火焰将烟草点燃，然后吸一口，却被呛得咳嗽了好一阵。
“不必勉强，不适应就算了。”
“嗯嗯，主要是我看见很多人都喜欢这个。”汤姆困惑地看着手里得烟，似乎还不想放弃。
雨没有停歇的意思，三人索性就在汤姆的石屋里过夜。
“对了，法孔提到过的那个女人，你见过吗？”
“只远远看见过一次，她每次来只和蜥蜴人的萨满说话，全身笼罩在黑色兜帽里。要是她换一身衣服再出现，我不一定能认出来。”
“既然不认识，你就那么相信法孔的话？”
“嗯，相信。至少沼泽地扩张和泛滥区污染都是从那个女人出现后才发生的。”
“等等，能不能稍微详细地讲讲？”尽管说话有些生涩，舒洛发现汤姆简直是一块富矿，掌握有大量宝贵的信息。
“哦，你们是外来人不知道。其实不久以前，沼泽地还没如今那么大，范围可能和泛滥区差不多吧。但从三四年前开始，我感觉晴天的时候急剧减少，被水泡烂的淤泥向西扩散；而原来的地方水位抬高到了只能划船通行的程度，和发洪水了一样，才给它取了那个名字。”
米希说：“想来也合理。如果迪尔克他们的村子一直那么凋敝的话，施韦彭堡就算刮地三尺也搜不出什么东西的。在以前，那些地方肯定比今天富饶得多。”
蕾米莉亚：“我们过来的途中确实看见好几个因为淤泥包围而废弃的居民点，只剩下满地的坍塌木板碎片了呢。”
舒洛问道：“沼泽深处的泛滥区出现鬼火的传闻是不是也是那时候出现的？”
汤姆摇头：“那不是传闻，我小时候就见过；但它不会跑，只是靠近会消失而已。”
米希有些失望：“好吧，看来不能听风就是雨……”
……
次日清晨，蕾米莉亚在被袋中醒来望向窗外；雨虽然停了，天空仍旧是一片灰色，似乎永远不会改变。
“哎哟，这天气，感觉腰腿都开始疼起来了。”
正在吃饼干的米希听见她的抱怨笑着说：“你才多大就开始患老年病了？能找到一块干燥的地方就知足吧。”
“我可不是开玩笑。”少女捶了捶大腿坐起来，不得不说昨夜的休息效果完全无法和舒适的卧室相比，疲劳一直在蓄积。
“今天缩减一下行程，莉亚有些撑不住了。”舒洛靠在门边，看见汤姆从里屋出来，说，“我们想去一趟泛滥区的蜥蜴人部落，能否麻烦你当一次向导？”
“什么？”汤姆没有反应过来。
“你对沼泽地熟悉，和蜥蜴人打过交道，可以避免不少麻烦。作为回报，我可以送你一些好东西，可以让今后狩猎更轻松一些。”
舒洛见熊人还在犹豫，把一柄短刀抛给它。汤姆试了试，刀刃轻松地在石桌上留下一个口子，便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兽人的思想还真是单纯呢，蕾米莉亚看见这个场景想着，但这份单纯或许也是它们狂暴天性的另一个侧面。
一行人向东而去，但没过多久被迫停下脚步。
“这就是……泛滥区？”
与其说是沼泽，东面已经彻底变成一片湖；和真正的湖仅有的区别是很多喜湿树木从水面下长出来，提醒他们这里曾经是一块陆地。
“别在泛滥区乱跑，更不要下去游泳。就算没有遭到肉食生物攻击，水底的杂草会缠住你的手脚，即使不深的水也能淹死人的。”汤姆一边叮嘱一边带着他们寻找他从蜥蜴人部落偷来的独木舟。不过泛滥区里绝大多数船只都是类似的长条形，就算蜥蜴人们看见也认不出来。
汤姆和舒洛在前面划桨，蕾米莉亚坐在后排看着两边的树干缓缓后退，忽然感觉周围是不是过于安静。她仔细想了想，原因居然是……
“喂，你今天怎么忽然不说话了？”平日里没话找话十分聒噪的米希变得一言不发，甚至让少女有些不习惯。
米希的脸色有些发白：“没什么，只是稍微有些不舒服。”
舒洛也注意到异常：“是生病了吗？要不要回……”
刹那间，独木舟左侧原本平静的水面腾起大片浪花，一条约有四尺多长的鳄鱼张着血盆大口朝他们咬来。汤姆眼疾手快把舒洛送给他的短刀竖着卡在鳄鱼的嘴里，也幸亏短刀材质优良还经过魔法强化，能顶住鳄鱼的咬力保下独木舟。
紧接着两发银弹和三根冰刺贯穿鳄鱼的大脑，血红色泽在沼泽水中扩散，鳄鱼抽搐了几下后失去生机。
“呼，吓死我了。”蕾米莉亚捂着胸口。
“快，把它捞起来。”汤姆催促道，“如果它没有被污染，可是上好的食材，够我们吃上好几天的。”
等大家把鳄鱼尸体拽到船上，少女问道：“你说的污染是指什么？”
不等忙着切割鳄鱼表皮的汤姆回答，米希抢先说：“是不是某个地区毫无征兆地出现毒素，导致里面的动植物全都不能食用？”
“呃，你怎么知道？”
舒洛和蕾米莉亚也看向她，但米希只是坐在船上不再说话。莉亚还想再问，被舒洛阻止：“她现在看上去有些难受，稍微等一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