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都想知道什么？好说，都好说，就是这刀子能不能收起来……”感觉到舒洛的短刀抵在自己的喉咙上，男人的脸色变得煞白。
“那可不行，谁知道你衣服里面藏什么东西？”舒洛给米希使了个眼色，米希在男人身上快速按了几下，麻利地从内衬里摸出一柄淬毒匕首。
蕾米莉亚：“哇，果然阴险！”
“嘿嘿，咱们都是道上的人，按照约定的规矩来就行，不要这么为难嘛。”男人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没收了他的武器，舒洛也把短刀收起来：“说，你是什么人，卖给亚人部落的装备从哪里来的？”
“是，是。”男人坐在地上，双手撑在后面，咽了下口水，“我叫安提，地下情报网的一位商人。实际上，那些武器到蜥蜴人手中的过程与其说是生意，不如说是上级派给我们的任务；那些野蛮贫穷的沼泽居民根本拿不出足够的财物来交换。”
“你们把武器装备送给亚人，好让他们攻打施韦彭堡？”
“应，应该是这样。”
“应该？”舒洛的语调变得有些低沉。
“我，我不知道，上面把我们几个从鲁恩霍夫派过来，只是要确保投石机阵地发挥预定的作用。不同小组之间的任务是彼此保密的，但我听说他们来的时间比我们早得多，而且有庄园里面的人配合。”
莉亚听到这里问：“施韦彭堡里的内应？是不是德普尔？”
安提摇头：“我没听过这个名字，却也不能排除是他的可能，因为组织高层下达指令时通常使用代号。比如这些武器装备，我想各位也能猜到，是通过根特城里的贵族从军备仓库里弄出来的，我们却不清楚那位贵族是谁，只知道他的代号为‘J’。”
“根特里的事先不管。”舒洛手指转着短刀，“你刚才是想到哪里去？”
“回我们在沼泽里的据点，位于泛滥区东部。”
问到这里，远处传来密集的响动，应该是沼泽反抗军撤退过来了。最后的几分钟，米希问向安提：“你真是地下情报网的人？”
男人头点得像捣蒜似的：“没错，千真万确！”
“我想确认一下。”米希看了舒洛一眼。
“去吧。”
“喂，你要干什么……！”不管安提的惨叫，抓住他的右肩从领口用力一撕，露出他的上臂。只见安提的胳膊上有一团黑色印记，大致呈五边形，似乎曾经是一个刺青。米希朝印记处稍微传导了一些能量，安提像触电一般从地上跳起来，五官都因剧痛而扭曲。
“啊啊啊啊啊！”
男人的惨嚎让莉亚很是意外：“你做了什么？那点魔力量连一阶魔法都远远不够，最多只相当于被阵扎一下吧？”
“呵呵，让他痛苦的不是我。”米希意味深长地看着又倒在地上捂着右臂打滚的男人，“这是神罚。你以前是巨龙教徒吧？而且还使用过龙后的神恩。”
“你，你到底是谁？”安提喘着气，眼神中露出惊恐。
“看不出来吗？”米希一掌切在安提后颈让他昏死过去才继续说，“看来我的变形术已经趋于完美了。”
少女还是有些没想明白：“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以前接受过提亚马特的神恩洗礼，右臂上会有一个五头龙标记；那个标记被涂掉，代表这人后来背弃了龙后，然而神的印记岂是那么容易完全抹除的？所以我用金属龙特有的气息激活了印记中残留的能量，这个背叛者就遭到了提亚马特的报复。”
“安提只是浅信者，痛一下就过去了。如果是正式的神官，被神祇发现背叛肯定会在神力燃烧中化作飞灰。”舒洛补充道，“但有意思的是，他究竟出于什么原因背弃提亚马特呢？虽然龙后在众神中相对自私，但也不是能随意招惹的对象。”
米希：“或许这位商人也有复杂的过去……哎，迪尔克他们来了。”
“是谁在那里？”树林中亮起一排火把，迪尔克和帕塞听见动静带领几个战士前来察看，“原来是你们……这不是投石器操作指导员的其中一位吗？”
舒洛解释说：“投石器阵地遭到攻击，我们只能先退到这边来；至于这位，找船的时候被水草中跳出的鲇鱼吓到，应该是精神过于紧张了吧。对了，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基本还算成功。”帕塞做了个手势，几个战蜥人把面粉袋扛到岸边，“虽然我们不喜欢吃谷物，但也顾不上挑了。现在我们准备把粮食和伤员运回部落，尚能战斗的成员留在前线据点，择日发起下次进攻。”
“你们还要打吗？”蕾米莉亚踮起脚尖看向后方，负伤的亚人至少有三四十个，按比例推算战死在庄园里和附近的一定不少；迪尔克和帕塞的手上也淌着血，他们只是简单地用布条包扎一下。
“当然，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彻底铲除，将来施韦彭堡重新组织训练恶丁，还会卷土重来。而且我们接到消息，地下情报网在刚才的战斗中成功埋伏并极大杀伤了从山顶营地支援庄园的敌人援军，此时正处于防御空虚的状态。如今哪边率先从战损中重振旗鼓，无疑就能取得这场较量的胜利。”
米希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安提：“他们也直接参战了？我们没有在泛滥区里看见过。”
“嗯，他们驻扎在更东侧的一个废弃神殿中，由大祭司和瑟尔丽负责沟通协调彼此行动。毕竟要是生活环境中忽然出现大批人类，族人们也很难适应。当然，迪尔克他们除外，我们都是老熟人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来到运输船队停泊点，舒洛提出到地下情报网的据点看看，但帕塞和迪尔克都不太愿意，只是说回部落后调拨一艘独木舟让他们自己去。
“那些人太诡异了。他们的眼神……我描述不出来，总之尽量少和他们打交道。只不过形势需要，我们不得不冒一些风险。”帕塞正说着，一颗雨点落在头顶，“又开始下雨了？还好今天早上天气还不错，不然很多小路会因为泥泞难以通行。”
返程的气氛有些沉重，虽然战果颇丰，但高达数十的伤亡对规模不大的亚人部落依然是难以承受的损失。对蜥蜴人们来说，那些死在战场上的都是自己的熟人甚至亲人，对士气的打击相对彼此较为陌生的城市守卫更大。
蕾米莉亚本想找几个话题聊聊天，看到此等肃穆情形，也不得不憋着。突然之间，船体的剧烈摇晃把她从困意中惊醒，差点掉进水里。
“前面的船搁浅了？”舒洛一把将少女抱住，“你们没有设置引航烛台吗？”
“不对，应该专门有人指引船只停泊的。”迪尔克站起来往前方看去，这时候众人听见蜥蜴人们的惊叫声。
“水里有尸体！”
米希低头，果然有尸体漂浮在水面上。船上顿时骚乱起来，迪尔克和帕塞一边勉强维持秩序，一边摸黑寻找停泊位置，好不容易才把伤员和物资送到岸上。在河岸边的浅水水域中，到处是人和亚人的尸体；舒洛检查了其中几具，发现他们身上没有伤口，全部是溺水而亡。
蕾米莉亚打了个哆嗦：“怎么回事，为什么两栖种族会在水里淹死啊？”
哀嚎声此起彼伏，那是蜥蜴人们发现死者中有自己的亲人。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整个建筑群中一片死寂，屋子里陈设如常，物品的主人却再也不会返回。迪尔克的脸色变得铁青，双拳握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因为跟随他过来的民众也没能幸免于难。
“是谁干的？给我站出来！”
洪亮却又无奈的怒吼很快在寂静的沼泽中消散。
亚人们呆呆地站在岸边，还没有从打击中回过神来，舒洛忽然拉着蕾米莉亚的手向中央的教堂走去。
“呃，你要去哪？”
舒洛说：“我刚才看了一圈，没有找到瑟尔丽和法雷尔的尸体。”
瑟尔丽的祈祷室空无一人，他们又来到法雷尔居住的塔楼前，但门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堵住了。舒洛一剑把门连同后面堆积的木箱一同劈开，冲进去，听见书架后面有微弱的喘气声。
“喂，喂，振作一点！”
米希拍了拍躺在墙角的小伙子，法雷尔吃力地翻过身，看见他们，吃力地说：“咳，咳，你们总算来了，也不白费……我躲了这么久……”
“你先少说几句，莉亚，用治疗术。”
“不，还能活多久我自己当然知道。”法雷尔摇头，“你们听好。瑟尔丽，或者有别的名字，但无论如何，她的本质无疑是……吞噬世间万物的虚无孔洞。住在这里的亚人和人类，已经变成她的养料了。”
少女疑惑地问：“可是它们的尸体就在水里啊？还有，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她顺便给法雷尔使用了一次治疗术，但他多个器官衰竭，已经不是治疗术能挽回的程度，需要对受损脏器进行更换才能阻止死亡的到来。
遗憾的是，目前完全没有进行救治的条件。
“呵。”法雷尔呼出一口夹杂血沫的气，“他们的灵魂已经被吸入孔中，剩下的不过是吞食后留下的躯壳罢了，类似于餐桌下的食物残渣吧。瑟尔丽是超出我想象的恐怖存在，你们可能一时无法理解，但一定要切记，不要把她当作什么化身或代行者，她就是不朽意志本身的体现。”
不朽？蕾米莉亚好像曾经听说过这个词，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她和向蜥蜴人出售武器的地下情报网是一伙的，现在应该在那座神殿里。我建议你们不要去招惹怪物，赶紧离开；但看你们的表情，不管要面对什么都是会去的吧。”最后，法雷尔苦笑了一下，“我还真是遇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如果能写成文章发表肯定能成为学界焦点，可惜……”
听完他的遗言，舒洛三人把他的尸体抬到湖边，和其余受害者放在一起。
风雨萧瑟，为这个残破死寂的地方再添一份凄凉。迪尔克和帕塞坐在石头上低着头沉默不语，直到舒洛问他们：“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为族人报仇吗？”
“萨满死了。”帕塞的语调中充满纠结，“可能是意识到什么，它死前给我留了一张遗言，上面说那些人不是蜥蜴人能对抗的，为了让部落延续下去，要我尽快带幸存者离开。”
米希说：“我也建议这么做，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不要做以卵击石的傻事。至于施韦彭堡，就随它们去吧，毕竟现在连沼泽都待不下去了呢。”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明明已经那么拼命了，也取得了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辉煌战果。”帕塞痛苦地抱着头，“难道从和那些人接触开始，就注定会有今天吗？”
迪尔克拍了拍它的肩膀：“地下情报网的目的终究不是帮助蜥蜴人，也不是同情沼泽里的人类。但至少这一年间我们相处得还算愉快，祝你们今后的运气能好一些，兄弟。”
“你要干什么？”
迪尔克站起来望向黑夜下的湖面：“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至少要找地下情报网算算总账。而且我去过那个神殿，可以为舒先生他们带路。”
“这样啊。”帕塞看了看旁边的战蜥人，“我带剩余的族人和鱼人们一起到南面寻找新的住所之前，给你们留两艘独木舟和两套单兵装备，希望能派上用场。保重，伙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