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计划是，第三重装集团军将穿过齐斯科北面约四五十公里的森林向东突击，攻向因分兵两处遭到削弱的敌第九兵团北部集群；击溃当面之敌后接着转向东北方，最终以施泰因伯格的第六集团军、第三重装集团军和北海海岸完成在沿海地区对敌第四兵团和第九兵团一部的包围。”
墙上地图中那个醒目的蓝色左旋箭头就是克卢格的计划。
米希问道：“可是，位于齐斯科的敌人怎么办？”
“让附近的第14步兵师和第21猎兵旅组织防线迟滞敌人行动。我军主力实行迂回期间敌人的两个师或许会趁机占据几个地方，不过与战役重心的决定性胜利相比，局部失利无关紧要。”克卢格走过去用尺子指了指那个标记，“但我担心的是这个地方。施泰因伯格的筑垒主要面朝东方和南方，如果让敌人绕到后方并切断补给路线，第六集团军将会变得非常脆弱。”
伦斯费尔德点头：“如果站在敌人的角度思考，第九兵团实行纵深包围，然后配合第四兵团成功拿下施泰因伯格就是他们的战役重心。”
蕾米莉亚：“但就算拿下施泰因伯格，后路还是会被断呀。”
克卢格说：“布伦纳斯北海的东段岩石嶙峋、暗礁密布，适合大型运输船靠岸的地点只有施泰因伯格一个。拿下它不仅可以获得里面储备的物资就地据守，亦能利用港口进行水路后勤补给甚至撤退，到时候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他们的手中了。”
舒洛：“原来如此，这么看来露西亚去贪齐斯科确实是失策，因为它非但对主要目标没有帮助，反而削弱了关键地区的力量投入。”
“没错，但格洛霍沃的形势远称不上乐观。除开已经在齐斯科确认番号的步兵第2、第3师以外，第四兵团还拥有主力哥萨克骑兵第4军、步兵第31、第33、第34师以及2个骑炮兵团、3个牵引式火炮旅，两个团的守军面对的敌人恐怕接近十万之众。更为重要的是……”
“你认为露西亚将在这里投入他们的‘突击矛头’。”伦斯费尔德接过话，搓了搓手，呼出一口气。
“突击矛头”是布伦纳斯军队中的一个词，意指与部队一起行动的等级超过四十级的强者。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主宰一小块地区，往往被用于撕破敌方的坚固防线，又或者遏制最猛烈的攻势。
至于具体操作上是应该让军队配合矛头行动还是让矛头根据需要为主力部队提供支援，目前仍未有定论；而作为典型职业军官的克卢格，对那些虽然实力强大但我行我素、目无纪律的人评价并不高。
“因此，我希望你们能带一个快速纵队前往格洛霍沃，加强步兵第45师的防御。尽管将要面对的敌人会非常强大，但我相信你们能和勇敢无畏的前辈一样，能够用坚定的意志和高超的技巧战胜空有数量的敌人。”
蕾米莉亚投去怀疑的目光：“鸡汤也不能用来杀敌啊……那你打算做什么？”
“我本来计划和第三重装集团军随行，方便进行更精细的指挥控制，无奈其他人全都反对，就只能请保罗将军代劳了。”
“哈哈，你现在是总司令，不再是当年那个团长了；哪有一个司令下令要求某个步兵连发起冲锋的道理？”伦斯费尔德笑了。“哎呀，现在想起来那段日子好像就在昨天一样。”
“是啊，人上了年纪，对时间流逝会变得迟钝。”克卢格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只有在这里，在战报和地图的纸堆和通讯打字机的敲击声里，我才切实感受到活着。”
……
“唔，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呢。”
傍晚时分，一行人离开泽洛维德山，前往格洛霍沃，那座即将成为风暴中心的小镇。最近几天确实非常辛苦，酸痛充斥着蕾米莉亚的全身，但马车的颠簸却让她难以入睡，脑海中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
旁边的米希忽然开口说道：“那是人高度专注的表现。或许你的老师某种意义上也是一样，只是领域不同；而那个人，就是为战争而生的，战争不仅是他的职业，更是他的生命。”
“呃，听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嗯，毕竟是战争嘛，给无数生灵带来苦难，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昔日宁静祥和的牧歌只剩下满地鲜血与尸骸，人们避之不及很合理。但是……”说到这里，米希却沉默下来。
“但是什么？”莉亚转过头望着她。
“十点了，赶紧睡觉休息。”米希摸摸她的头，“至于后面的内容，我认为现在就把我们族群的观念传给你还不是时候，今后让舒大哥决定该怎么对你讲吧。”
“可恶，你们总把我当小孩子！”每到这种时候，蕾米莉亚都会十分郁闷，好像有些话题是只能在舒洛和米希之间提及似的。
“呵呵，因为蕾米的心理年龄确实很小呀，说明父母和老师把你保护得很好；但另一方面，有些东西还是做些准备再让你接触比较好，不然不利于你的成长。其实这次带你来战场我向舒大哥提出过异议，或许应该先让你经历几次演习；但他说你……对杀人和尸体没有预期中那么敏感，如果这次不出大问题的话，今后很多事情都好说了。”
米希艾奥的话让莉亚的心里泛起一丝恐惧。一年半的时间里，死在她手里的人累积起来有数十之多；尽管活生生的人变成喷洒鲜血的肉团或者一堆散发焦臭味的炭骸的场景确实会让她感到恐惧、恶心，但那种情绪持续一两天时间就会慢慢消散。而根据布伦纳斯心理医生们的纪录，大部分人类哪怕只是冲动之下杀一个人，留下终生心理创伤的亦不在少数。
这是不是说明，她远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善良？
“世上还有比畅饮敌人的鲜血更令人愉悦的事吗？”心底深处不知哪个地方有模糊的呢喃诱惑着她，吓得少女连忙闭上双眼全力将它驱逐出脑海。
“唯有复仇的果实最为甜美……”
在惶恐和马车车轮与路面撞击的吱嘎声中，疲惫的莉亚缓缓沉入梦中。
……
布伦纳斯东部，格洛霍沃镇。
这座位于施泰因伯格南面约十五公里的城镇建立在北侧的陡峭山地和南面的长条形湖泊之间。悬崖异常陡峭，除了职业登山者使用专门的攀爬装备，或者拥有对应能力的强者沿壁而上，若是想要在附近地区继续向西或向北前往施泰因伯格，格洛霍沃是必经之路。
受地形影响，格洛霍沃呈东西向的长条形，主要由五条彼此平行的街道和连接它们的小巷组成。南北两侧的街道略微曲折一些，以适应湖岸和山坡的走势；镇东西两侧大陆边的平地则被当地居民开垦为种植小麦、燕麦的农田。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自露西亚帝国宣战，两路大军浩浩荡荡进入布伦纳斯国境以来，格洛霍沃这个关键节点已被第六集团军的步兵第45师师部接管。
45师师长斐迪南的指挥部设在镇西侧一间不起眼的农庄里。没有选择镇中央的教堂的原因是，战斗期间那里遭到敌人的火炮或魔法师远程轰炸的危险太大；所以现在教堂里反而空空荡荡，随军法师们还布置了一些欺骗法阵和伪装，发出讯号诱导敌人相信指挥中枢就在这里。
12月5日，窗外持续了快一周的大雪比起昨天有了稍歇的趋势，但气温已经降至冰点以下。刚开始的时候勤务兵还会清理院子里的积雪，没过多久就放弃了，只保留从院门到房门的一条小路，别的地方仍由白雪堆积。现在院子里，也包括城镇的街道上，雪已经可以淹没到人的膝盖。
积雪、寒冷的天气，或许对防御有所助益……
站在战场地图前，斐迪南捋着下巴上的胡须，看向手中关于工事修建的每日报告。
11月下旬接到命令抵达格洛霍沃以来，斐迪南便开始马不停蹄地强化城镇的防御。镇内的老弱妇孺被疏散，而壮年劳动力被征入军队。在镇内修建街垒掩体、设置观察哨和武器仓库，通向城镇的道路上竖起防止骑兵冲锋的木刺、挖掘战壕，一部分山路上拉起铁丝网……
半个月时间，一座简易要塞已初具雏形。构筑工事这种事情，时间当然是越多越好，就是不知道露西亚侵略军到达这里还有多久。斐迪南正思考防线尚有那些地方需要补强，一位传令兵进来告诉他，来自联邦的人到了；他急忙披上衣架上的大衣，戴上军帽，再走出指挥所。
与大多数联邦同行不同，斐迪南出生在卡维兹帝国，由卡维兹帝国与布伦纳斯之间的军官交流计划过来服役；这是两国军事合作的一个缩影。
联邦军官层一直偏好以攻代守，以快速行军和出乎敌人意料的猛烈冲击取胜的激进战略，作为保守派的斐迪南在里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更执着传统的步兵战术，有条不紊、一板一眼地制定、执行计划。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贝斯勒选择把他而不是别人派到这个地方。
无论如何，斐迪南不希望有任何因素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的合作起负面作用。历史表明，强者战和正面战场同样重要，先输掉哪一边都会导致战线溃败。
伦斯费尔德跳下马车，和斐迪南握手。这是布伦纳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无论之前情况如何，在战场上当前最高指挥官和实力最强的超凡者地位相当，任何重要决策需要两人同意才能下达。
这样做是为了将指挥层的思维差异给部队带来的紊乱最小化，并确保出现意见分歧时及时沟通，解决问题，避免危险的各行其是。
伦斯费尔德介绍蕾米莉亚时，斐迪南的表情有些诧异，看上去不太相信她是大魔导师，这让少女很是不爽。
“喂，介绍舒洛和米希的时候你都是一副‘请多指教’的样子，怎么轮到我就换成‘她真的能行吗’。说，是不是看不起我？”
“呃？没有没有。”斐迪南愣了一下后，急忙把不经意流露出的想法收起来，毕竟蕾米莉亚和他印象中的大魔导师差别太大了。
他原本以为她是舒洛或米希的助手。
“那是不可能的，我手下的魔法师最多只有三十级左右，正愁很多功能无法实现；接下来就全仰仗蕾米莉亚大师了！”
“哼。”
斐迪南有些僵硬地和莉亚握手，“大师”这个称呼算是暂时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