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情报告到达后，斐迪南的指挥部就进入全速运转状态；来自各个方向的传令兵络绎不绝，他们每过一段时间会把所属部队的情况向上级汇报，然后带回新的指令。
到14日中午为止，双方的接触尚处于互相试探的阶段，只有以轻步兵组成的侦察小组出没，试图摸清城镇的防御布置，所以蕾米莉亚等人暂时在指挥部里待命观察形势。昨天连夜把遥控地雷和引信赶制完成，她正侧躺在三把椅子拼出的简易床上补觉。
斐迪南是一位非常重视下属主动性的队伍，他通常只划定防区，不会下达非常具体的安排，而是给予下面的连营级指挥官充分的自主布置权。不过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师中三十五门火炮，他将它们置于自己的直接控制之下。
下午，露西亚军大致锚定了守军的防线位置，有炮弹落在城外的掩护阵地上；布伦纳斯战士们趴伏在战壕中躲避弹片，却不打算就这样将阵地拱手让人。炮击持续15分钟后，开始有大批步兵发起冲锋。
按照预案，位于北侧山顶上的火炮进行一轮射击，短时间压制住了露西亚的队列；然而接下来炮手们却第一时间将炮身拆下运到后方。果然，他们离开后不到五分钟，一场猛烈炮击降临到山顶，上面的观察所被炸成一堆瓦砾。
这是半个月前露军在齐斯科曾经使用过的招数，在克卢格紧急改进作战指导手册后已不再那么有效。事实上，克卢格进一步强调了反炮兵的重要性，要求下级积极派出侦察小组寻找敌方炮兵位置，可惜格洛霍沃这边没有那个余裕。
冬季的布伦纳斯天黑得很早，露西亚的攻势有所减弱但没有完全停止，因为地面的积雪反射着天上的月光，如今的夜晚要比以前更亮一些。尽管斐迪南对车轮战也有所预料，但拿不出有效的反制方案，露西亚的人数优势，敌人的人数优势不是那么容易抵消的。
傍晚时分，45师第2团第1连发起反击，俘虏了两名来不及撤退的露西亚士兵；经审问，他们属于第九兵团步兵第34师。
“起掩护作用的步兵比负责主攻的骑兵先到，我有些猜到第九兵团的指挥是谁了——谢苗诺夫。”夜里进行的作战会议上，伦斯费尔德说。
舒洛问：“你认识他？”
“我没见过，但克卢格曾经对各个国家的将领特点进行过梳理，露西亚的骑兵上将谢苗诺夫十分特殊，他喜欢让步兵走骑兵前面，等步兵打开突破口后再投入机动部队。”
米希说道：“难怪他们到的时间比预计得晚，原来是坚持用步兵打前锋。如果让哥萨克骑兵第4军先发起攻击，我们的准备时间应该会少很多。”
“嗯，这样做会丧失攻击的突然性，但从另一个方面看，也确实减少了骑兵部队遭受伏击的可能性。”斐迪南说，“今天蕾米莉亚的遥控地雷表现得很好，没有被敌人的炮火破坏。”
“哼，那是自然，这种普通的铁炸弹怎么可能穿透防御法阵。”少女刚睡醒不久，精神正好，靠在椅背上右手托腮摆出个得意的姿势。
伦斯费尔德：“奇怪，为什么之前我看到你给自己施加的魔法护盾远没有这么耐揍？”
“拜托，一边是不会动的死物，给人的防护则不得不考虑不影响灵活性，两种难度能一样吗？”
“魔法原来是这样吗，对我们战士来说，就是简单的斗气越强，防御越高，速度越快。”
“切，怪物。”
蕾米莉亚把头转向一边，米希拉了拉她的手臂：“小声点，有人正睡觉呢。”
少女抬头看去，看见斐迪南靠在椅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早上五点被叫醒后，他一直在高强度不间断工作，根据收到的报告判断敌情调整预案，同时还要协调己方各个单位的部署，蕾米莉亚差点以为他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虽然危险性比不上外勤，高级军官的工作也是对体力和脑力的极限考验，每一点休息时间都很宝贵。”舒洛说，“明天敌人的主攻发起后斐迪南也要开始日夜连轴转了，现在让他歇会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唔，我睡了半天，感觉作息时间已经完全乱掉了。”
米希提议道：“要不我们带蕾米到前线逛逛吧，顺便帮她尽快适应这里。”
伦斯费尔德：“到前线闲逛这说法听起来未免太随意了些，不过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可做，随你们便好了。务必切记，现在随时可能遭遇渗透的敌方强者，一定要做好隐蔽。小舒也要和她们一起。虽然我感知到战斗后会第一时间赶到，但凭她们两个能不能坚持足够时间都不好说。”
穿过夜色下的街道，三人来到镇东边位于一条巷子里的临时休整点。黄昏时分换防下来的士兵排成一排靠坐在墙边歇息，他们身上依然披着深黑色的军装外套，腿下垫着粗糙的干草垫，枪和军刀放在旁边。有一些醒着的士兵围坐在房间中央的木桌旁，吃配发给他们的腌肉和啤酒。
蕾米莉亚他们进去时，吃饭的士兵们转过头看了一眼，然后窃窃私语几句，但没有人向他们搭话。在士兵们眼中，莉亚等人是高层派下来的“特别支援部队”，不仅地位高，还是掌握强大能力的异类，天然有很强的隔阂。
这个地方是前线的连长允许他们到达的最靠前的位置。事实上，他根本不希望蕾米莉亚等人过来“观光”；因为若是在他的防区里出现什么意外，他很可能被送上军事法庭。好在舒洛及时慰问了几句，算是让气氛融洽了些。
即使在夜里，双方用火枪和弓弩进行的交火仍在进行；听着从郊外传来的枪声，莉亚一开始有些紧张，时间一长靠在舒洛身上慢慢睡着了。
15日，露西亚军和以前一样在清晨时分加强攻势。这次他们施加的压力变大了很多，每分钟有数十枚炮弹在阵地上炸开，而且位于山上的据点也遭到小分队的攻击。今天敌人的主要轰炸地点正好是埋设煤油炸弹的位置，镇街口前方越一里长宽的平地，看得蕾米莉亚胆战心惊；不过熬到炮火平息，防御法阵完成了它的使命，总算松了口气。
“注意，他们的骑兵应该要来了！”舒洛看见大部分布伦纳斯的士兵因为镇外的掩体被炮火破坏退回城内，脚下的楼层地板和大地一起轻微地颤动起来，就知道对面要上真家伙了。
“看见了看见了……嗯，看上去很一般嘛，特别是见过弗里镇出现过的那些钢铁怪物以后，这些就感觉……非常普通。”米希在房顶用望远镜看见远方在朝阳下冲锋的哥萨克骑兵，评价道，“装备平平无奇，动作也很杂乱；他们头上的大毡帽倒挺有意思，布伦纳斯没有这种款式，蕾米你要看看吗？”
“呃，这种上大下小的圆筒高帽真的好看吗？而且颜色和毛发看上去也不太对劲，是多久没洗过了？”
“我说你们两个，是在逛商场吗？”舒洛把望远镜抢过来，“当敌人最前方的骑兵接近街口时，我们的操作员会引爆炸弹；如果出现意外，就只能由我们承担抵挡骑兵冲击、为后续防线争取时间的任务。所以把你们的武器拿出来，现在不是嬉皮笑脸的时候。”
“好啊好啊，那把智者千虑给我……你还真给啊？这么想看我虚弱的样子吗？”
“嘿嘿，其实小蕾米蹙眉蜷缩身子的样子也很不错，我看到就特别想欺负一下……”
精灵少女大惊：“米希你居然有这种奇怪的嗜好，以后得离你远点才行……”
就在他们在观察哨上吵闹的时候，接近百名哥萨克骑兵催动胯下战马加快速度，以十多米宽、稍显混乱的阵型向格洛霍沃冲来；先前在城郊布置的拒马桩和其它掩体已经在炮火中变成残骸，在视野中没有能阻挡他们的东西。
“哥萨克”可以说是露西亚民族的象征，哪怕在最近百年露西亚崇尚向卡梅伦帝国和郁金香共和国等老牌强国学习先进经验，这个最初由受皇帝压迫逃跑到遥远草原上的自治牧民形成的概念依然是大多数露西亚人内心深处的身份认同。这些哥萨克骑兵几乎是布伦纳斯严谨的军事家们追求的反面，散漫自由却勇猛无畏，他们曾经用弯刀和弓箭为露西亚帝国带来全大陆最广袤的国土。
今天的哥萨克勇气并不逊于他们的前辈，他们面对的敌人早已不是当年的原始山民，依然敢举刀向前。
距离已经接近到莉亚可以肉眼看见最前面的骑兵举枪射击的姿态，眨眼之间，视野被强光占据，被炸到三十多尺高空的沙石弥漫郊区，然后才是震动耳膜的巨大声浪；与尘土一同落下的，还有大量鲜血与肢体碎块，如此血腥的场面让少女产生一种强烈的呕吐感，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难受就别看，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米希把她拖离窗户，然后对舒洛说，“效果不赖，这一下就报销了他们半个骑兵中队。但之后就只能靠斐迪南自己想办法了。”
突然的大爆炸和第一波骑兵瞬间全灭震慑住了后方露西亚装备长毛和火枪的步兵，布伦纳斯抓住机会发起白刃冲锋，把郊区的掩护阵地夺了回来；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阵地上可用的掩体所剩无几，巷战很快就会到来。
舒洛本以为敌人需要花一段时间重整旗鼓，不料又有爆炸声从右后方湖岸边的一所住宅传来。
“怎么回事，露西亚开始炮击城区了？”
到目前为止对方的火炮似乎有意绕开了城区，可能是不想把炮兵阵地靠的太近的原因。舒洛正在思考应该采取什么行动，要不要利用这个机会去抓敌人的炮兵，同样的方向又响起一场爆炸，一些士兵在街区上惊慌逃窜。
舒洛手中的通讯器响起，里面传来伦斯费尔德的声音。
“喂，能听见吗？”
“干得不错，但敌方强者偷偷从水路潜入镇中，驻守南面湖心岛上的一个排没来得及传出消息就全灭了，应该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对面的动作也很干净利落，我们也是直到刚刚才发现。”
“你们现在向塔尔辛旅店移动，没错就是那间被打垮的房子，但注意别和对方正面接触，先和我们会合！”
不等他回句“收到”，伦斯费尔德就挂断了通讯，舒洛忍不住骂道：“这急性子，难怪不受军方待见！”
米希笑着说：“应该是有架打过于兴奋，上次希尔德跑的太快，没让他过瘾。我们出发吧，但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遭遇圣域必须第一时间逃跑，不然可能会丢命的。”
蕾米莉亚抹了把汗：“不是，为什么你一点都不紧张啊？”
“哎，我就那样，真到生死关头反而没什么心理包袱；我认为这是一种很不错的素质，蕾米你也可以学学。”
少女叹了口气，这种东西哪是能通过学习获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