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酒馆大门来到雾气缭绕的街道,舒洛仰起头眯着眼看着隐约透出些许光亮的天空。
蕾米莉亚:“怎么了,我们应该去找亚尔莎他们还是有别的事情?”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他们把这个地方做得和根特近乎一模一样究竟有什么用意?”
夏尔曼说:“先前纠结于雾和怪物,我倒还没想过这些。不过现在看来花费这么多成本,对方的目的应该不是简单的想玩模拟城市?”
“其实很多地方也不是完全相同吧,比如索伦庄园和我们的酒馆不就和真实世界不一样。我感觉迷雾根特更像是在某一个时刻把根特复制出来的产物,但那之后两个地方就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蕾米莉亚说到“拷贝”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如果在住宅中活动的怪物来自曾经生活在根特的居民,那么夏尔曼和南妮你们岂不是……”
“嗯,我想应该也会有长得和我类似的怪物吧。”夏尔曼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米希说道:“有些时候我不太理解你的思维,存在另外一个自己这种事多多少少会带来一些别扭感吧?如果换作是我听说别的地方也有一个米希艾奥,肯定会坐立不安。”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不管外形怎么相似,它终究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死物,不会产生麻烦的伦理问题。要是那个人有和我相同的记忆和认知,而且各种行为与正常人类无异,才是比较头痛的情况。”
舒洛:“那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即使是诸神或者地狱大公,它们也只能对现有的灵魂进行影响、改造,或者作为材料举行某种术式。创造灵魂是只属于‘本源’的领域,在夏国它是作为万物起源和终结的‘一’,在西方则被认知为‘唯一的、全能的、创造世界与所有种族的上帝,万神之神,万主之主’,凌驾于现有诸神之上的存在。各个种族流传的神话中,为了强化本族成员的归属感与自豪感,往往会给这个抽象概念赋予接近本族特征的形象,比如人类的耶维、巨人族的奥丁、龙族的埃欧,以及精灵族的柯尔隆等,但没有证据能证实它们的存在。”
不知不觉间,四人在布罗酒馆周围的街区逛了一圈,没有听见什么动静;这个区域的怪物很久以前就被幸存者们清理干净了,各个建筑里只剩下毫无价值的杂物和垃圾。他们本来想就这么回去把情况告诉南妮,蕾米莉亚无意间瞥见一条狭长小巷对面似乎有光点在移动。
“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巷道尽头是作为根特南北向主干道的蓝水大街,他们在那里目睹了诡异的一幕:迈着机械僵硬的步伐,与活尸无异的人形怪物,从各条巷道走出汇聚在一起,缓慢地向南面城市中心的环形路口走去。少女看到的光点,是它们手中散发着惨败光芒的提灯。
米希想起在索伦庄园中的遭遇:“托茜瑞姆是埋伏在黑暗中伏击我们的,这些怪物真的需要提灯吗?”
“它们的提灯照亮的恐怕是某些平时不可视的东西。”舒洛拦住想靠近的夏尔曼,“别惊动它们,我们先回去一趟,安德斯和亚尔莎的失踪也许与此有关。”
南妮听了他们的描述,决定自己也跟着走一趟。在路上她对其他人说:“很久以前我们还没有和庞克塔决裂的时候发生过一次类似的事情,城市里的人形异怪集体拿着提灯进行类似游街的行为。你们的选择很正确,靠近队列的人不仅会被群起攻之,周围还会出现更加危险的怪物,和你们在中央禁区遇到过的情况差不多,难以探知和命中。”
“呼,那还真是幸运,要知道那种玩意一只就把我整得够呛。”夏尔曼问她,“如果出现很多的话,几乎没法应对;但既然你们活了下来,说明还是有办法处理它们?”
南妮叹了口气:“唉,其实我们的情况比你们还惨,十多个被派去拿取提灯的冒险家和佣兵全部丧命,我们却拿骨翼怪毫无办法,因为绝大多数攻击都不奏效,连火球术这种范围杀伤手段的威力也会被削弱。我们一路逃回索伦庄园,幸亏在传送门附近迷雾被驱散的区域中,骨翼怪丧失了匪夷所思的闪避特性,没费多少功夫就料理了它们。”
“攻击难以命中的原因不是因为怪物敏捷,而是源于雾气对感知的影响!”舒洛立刻抓住关键,“空间传送门可以驱散雾气,而传统方法狂风术却不能,果然这里的雾并不是普通的水蒸汽。”
他看向蕾米莉亚:“妮蔻留给你的卷轴里,应该有空间系法术吧?尽管时空类魔法比其它类别更罕见,但应该难不倒大魔女。”
少女考虑了一会,说:“有倒是有,但这些法术的消耗比极寒轰击只高不低,以我现在的实力,也就能使用两三次。”
“真的吗?”南妮露出欣喜的笑容,“能成功释放就已经很厉害了,我连最基本的单体传送都做不到呢。”
“嘿嘿,其实也没那么厉害,主要是老师她厉害嘛……”被如此直白地夸奖,让蕾米莉亚有些不好意思。
舒洛把空间戒指里的智者千虑丢给她:“既然这样,普通的战斗你别插手,专心提防有雾气隐匿特性的敌人。不过,考虑到魔法效果持续时间有限,在找到更经济可行的对策前,我们应该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战斗。”
米希忽然想到一个点子:“等等,酒馆里的魔法阵可以隔绝雾气,我们不能考虑在城里多建几个吗?”
南妮摇摇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早就这么做了。说起来惭愧,尽管日常维护是我在做,却始终无法弄清酒馆法阵核心部分的运行原理,也就谈不上复制。”
蕾米莉亚安慰她:“我知道,很多魔法师在出售自己的作品前,会用各种加密手段将关键功能块做成一个无法解读的黑箱,这种行为在阵法师中尤为明显。”
一行五人借着路边枯萎的行道树和灌木的掩护,跟随提灯队列向南,接着在环形路口转而向东,径直朝东大门走去。越往后走,聚集起来的居民越多,它们在公路中央排成两列,密密麻麻的提灯在昏暗的天色中连成两条微微摇晃的光线;眼前的情形让少女回想起她曾经在艺术馆看到的一幅画,黑暗的背景里有一条发光的道路,死者灵魂沿着它走向地狱。
“我看见城门了。”米希指着前方,“出城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困难呀?”
舒洛用平静的语调说:“我认为今天是开放城门的特殊时间可能性更大;还有,提前开香槟不是个好习惯。”
实际上,青年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根据南妮的说法,迷雾根特的提灯游行是间隔接近两年的罕见现象,怎么他们刚来这里的第二天就好巧不巧地发生了?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巧合,更可能是敌人设置的陷阱。
经过考虑,舒洛决定如果一直走到城门都没有发生意外情况,他会把这个隐忧告诉其他人,到时候大家再考虑要不要继续向前。尽管对安德斯和亚尔莎他们有些不负责任,但归根究底他也没有必须营救的义务,他答应南妮的请求是基于“安德斯位于酒馆附近”的前提条件上。
夏尔曼问道:“你们能看见城外有什么吗?”
南妮给自己施加了一个视觉强化,努力睁大眼睛:“除了居民的队伍延伸到外面以外,看不清别的东西。”
蕾米莉亚把感知领域扩张到远方:“差不多,除了这些活尸,城外没有其它活动反应……哎哟,舒洛你忽然停下干嘛?”
青年没有回答她,而是和夏尔曼一起拔出武器。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路中央的纵队已经停止前进,所有居民那淌着黑血的腐败双眼无一不充满敌意地朝他们看来。
“呃,我记得我们没有作出导致暴露的行动吧……应该。”
“嘶吼!”“咔!”
活尸们可不打算和米希讲道理,它们先四散开,从建筑中拆下菜刀、棍棒、铁条甚至平底锅等一切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后咆哮着冲来;纵列解散的瞬间,所有的提灯灯光全部消失,刚才的景象宛如梦境。
四人把蕾米莉亚围在中间,撤退到城墙内侧附近的杂货市集的同时抵挡四面八方涌来的怪物浪潮。这些活尸大部分没有斗气,但与正常人类相比筋力依然有所强化,更难缠的是它们没有痛觉,也不会因身体器官被破坏而失能。如果砍下它们的头,脖子以下的身体还会继续战斗;如果斩断手脚,掉落在地的残肢会自行动作继续刀砍矛扎,甚至用沾着尸毒的指甲剜挖。
“啧,真是难缠,但被烧成灰烬的话,怎么都该安静下来了吧?”
舒洛反手握持赤叶注入斗气,对着怪物最多的方向往地上一插,狭窄曲折的巷道路面赫然出现一条橙红色的缝隙,紧随其后的是排山倒海之势的猛烈爆炸,在扭曲的空气中活尸们先是熔化成一滩液体,接着彻底蒸发,化作飞灰被灼热的气浪掀向屋顶。
精灵少女因爆炸造成的摇晃而脚步不稳,但她一直坚守着自己的职责,凝神戒备隐藏在雾中的危险。米希仿照舒洛的做法将箭矢转化为火属性,用大面积瘫痪肢体功能的方式把后方的少量活尸消灭,刚想松一口气,听见莉亚的叫声:“它在左侧的房顶上,有三发锥刺攻击!”
舒洛和夏尔曼立刻转向对应方向,两人的心里却是一沉,除了被火光照亮的浓雾,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刹那间,无数思考从蕾米莉亚脑海中飞速掠过,其中大部分内容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只留下一条浅浅的痕迹;但一条条信息交织演绎,好似有人在替她思考一般,最后变成一条明确的结论:
感知范围内那飞速接近的三根带着杀意的尖刺,只有她能看见,也只有她能挡下。
所以,不等舒洛他们的反应,少女就激活了高速咏唱,半秒时间一个由数条彼此交错的黑线形成的网向她感知中那个模糊的影子当头盖去。黑线所及之处无论是雾、飞刺还是掠过的阳台窗户,齐刷刷被绞成碎末,消失无踪。
这黑线不是魔力凝聚的形体,而是空间断层,任何与它接触的物体都会因无法适应极端的空间曲率而消灭。常规基于强化材质的防御手段对它无效,灵体化亦无法抵挡,因为即便是场态物质,也会需要空间这个容器。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尽管空间切割不涉及任何血祭等邪恶要素,它依然被传统魔法界划为禁咒,因为它是游离于传统体系之外,只能用妮蔻的独有体系复现,杀伤性却位居九阶魔法顶端的危险术式。
当然,它的消耗也远远高出其它同阶法术。直到蕾米莉亚引导空间裂缝扫向穿行于街巷的鬼魅身影的时候,魔力已经烧了接近一半。尽管她作了最大的努力,裂缝最终还是没能命中,切入城墙根部后因魔力供给不足而溃散,高达百尺、厚三十尺的城墙塌出约三十尺宽的方形缺口。
一个模糊的黑影几个闪烁沿着瓦砾堆跃上城墙,正想跳到外面的黑暗中,不料一头撞在一堵透明的无形屏障上。它在城垛前愣了下,发出尖锐的声音:“不是吧,空间断层,做事这么绝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