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亚。”
鹰眼酒馆二楼的书房，坐在桌前的少女从魔法书里抬起头，看见舒洛走进来，急忙合上书整理衣裙坐好。
“呃，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这段时间奥斯科尔请舒洛帮忙训练新招募的民兵，现在刚到下午四点，距离他往日回家还有一个小时，她还没来得及制作晚餐。
“今天早上伦斯费尔德带那群新兵蛋子到郊区拉练，我监督他们清理完演练靶场就提前回来了。”舒洛坐在她对面，“距离迷雾根特之行一行过了大半个月，我记得当时面对那个软泥之山，你好像第一眼就看出了它的性质。可以告诉我具体怎么做到的吗？”
舒洛一直很在意这个问题，在他看来除了体积之外，那个蠕动胶块并没有多大的威胁；但莉亚坚决反对原来的计划他也没办法，魔法师在战场上的地位就是这样，尽管无比脆弱，但其它人都不得不按照她的想法来。事后舒洛找米希、夏尔曼和安德斯等人逐一询问，他们都表示没有在泥怪上看出什么异常。
当二次冢说那个软泥山是恶魔领主仿制品的时候，青年怀疑是不是蕾米莉亚的某种特殊能力发挥了作用。
“是真实视界吗？”
即使在魔眼中真实视界也是极为罕见的存在，不仅可以穿透敌人的幻术伪装，还能解析对象的各种属性并数据化显示。历史记载中仅有的一例的真实视界来自超自然馈赠，它的解析方法和对照来源仍不得而知，只知道会根据所有者的认知模式自动进行调整。
如果少女获得的是真实视界，意义不可谓不重大；今后敌人的陷阱和埋伏将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唔，我想应该不是。”
少女也在资料上见过这种魔眼，其持有者是四百多年前生活在位于布伦纳斯联邦以南巴勒尼亚海岸托勒密王国的一位实力贵族。在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真实视界为他侦测到王室在宴会场外埋伏的刀斧手和下在酒杯里的毒药；死里逃生之后，他被推举为巴勒尼卡地区的领袖，率领民间反抗军开展与国王军的战争，最终迫使王室承认巴勒尼亚海岸南部地区的自治地位。
托勒密家族对他简直恨之入骨，多次派遣杀手行刺；但在真实视界面前，这些手段和送人头没有区别。
遗憾的是，他刚过五十岁生日不久，在一次乘船旅行中因蚊虫叮咬患上出血热，没能熬到返回就客死他乡；这方面魔眼救不了他。
人们称呼他为巴勒尼卡的骑士，其事迹在西大陆的游吟诗人中相当流行。
回到刚才的话题，蕾米莉亚知道自己的情况完全不同。
“其实，我也是在后来才知道恶魔领主仿制品的事；当时，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舒洛听完，先是皱了皱眉，但很快舒展开来。少女的讲述虽然离奇，却也透着几分真实，因为它能同时解释那天她对夏尔曼说的话。通常来说，如果一种假设能同时覆盖多个不合理之处而不需要额外打补丁，它成立的概率就会很高。
“看来是未来预示。”舒洛见蕾米莉亚回忆的时候脸都白了，那个未来视的效果非常逼真，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你现在可以使用它吗？”
少女摇摇头：“从那次以后魔眼再也没发动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激活它。”
想想也是，如果蕾米莉亚真的能可控地预见未来，产生的异常自己早就该发觉了；既然她的行为与之前无异，说明这个未来预示有比较苛刻的发动条件。不过未来预示虽然强大，他也嘱咐莉亚不要过于依赖它；能不能在想要的时机发动暂且不提，魔法界的主流看法是未来是包含无数种不同可能性的集合，如果真正意义上的未来视存在，就意味着将来在时间到达之前就已经被唯一确定好了，这个矛盾必将对两者中的其中一个提出挑战。
舒洛不是魔法师，但他从价值观上排斥未来决定论，更倾向于认为所谓的未来视是基于当前状态进行推演，从结果中选取实现概率最大的一种可能性并展示出来；若是遭遇外界力量的干扰和抵抗，少女看见的景象未必会真的发生。
总的来说，多出这样一张牌当然是好事，希望生命树结出的果实能为他们带来惊喜。
又聊了一会莉亚最近的魔力积累情况，现在少女依然是51级，到大魔导师的层次，单纯冥想很难再让她的实力更进一步。舒洛让她适当减少冥想时间，把更多精力放在思考自己在未来的定位和发展方向。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成为魔女的难度和复杂性比之前所有走过的道路加起来更甚，只有先明确思路和方向，减少失误和无效投入的发生，提高修炼效率，才能让成功率稍微变高一些。
实际上，无论舒洛还是蕾米莉亚自己，对她突破六十级都抱着尝试与争取的态度，能做到当然好，做不到也就那样；蕾米莉亚在抽象概念理解和魔法元素亲和性上都非常优秀，但要成为圣域，优秀还远远不够。
战士与法师晋入圣域的途径千奇百怪，但有一条核心法则永恒不变：认识并发掘自身的本源。和其它魔法名词一样，“本源”也是一个抽象概念，没有具体的定义，妮蔻将它描述为“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最原初的驱动力，其存在决定了每个个体灵魂的基本特性”；这个问题去年舒洛也请教过罗恩，大主教回答“本源是上帝创造智慧生命时赋予我们的职责和使命”。
“呜，头痛，就不能不讨论这些么？”蕾米莉亚感到无所适从，只要离开纯粹魔法的范畴，她的智力就会不够用。她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虚数魔女会如此热衷于那些看上去与魔法无关的“基本的、共性的、普世的”哲学概念，并认为如果一个人无法在身份和价值认知上认清自己，也就不可能理解魔法的真实。
“时候差不多，我去做饭了。我最近控制煎牛排的火候越来越熟练了哦。”少女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站起来穿过二楼客厅向厨房走去，顺便帮自己摆脱不擅长的话题。蕾米莉亚的烹饪技术进步很快，现在他们已经不需要像刚来根特那时候天天到外面吃饭；尽管只是一些小事，舒洛夸奖饭菜可口时她依然有很强的成就感。
莉亚系上围裙，准备拿出食材：“米希不回来吗？”
“她的兵棋爱好小组有活动，只做两个人的份就行。”
少女拿出一个洋葱放上案板，这时候楼梯间的门被人敲响。
“嗯，不是说夜里才回来吗？”舒洛走到门口，稍微感应了下门那边的波动，“哦，原来……”
“是我啦。”门打开后，库兹涅佐夫走进来，“我出现得少，可能已经被遗忘了吧？”
“居然是你？”莉亚从厨房探出头，“难道找到突破口了？”
“算不上，只是听到些风声。前几次交流里我发现老舒虽然人不在行会，收到消息的速度却不比我慢多少，近几天多半也已经察觉到什么。”库兹涅佐夫给自己倒杯水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城市哨兵封锁了滨海区的港口，听说原因是一艘在袭击中幸存的运输船返回。”
“嗯，的确是这样。另外，我从出海归来的水手那里听说，浮冰海湾的情况正急剧恶化，不仅卡梅伦帝国和露西亚帝国舰队出没愈发频繁，还新出现了一个专门针对布伦纳斯商船的海盗团伙，导致布伦纳斯在极北之地的矿石进口遭到严重影响；这种一看就是卡梅伦帝国的惯用伎俩，出钱笼络那些恶名昭著的歹徒当作手套打击竞争对手，自己还不会受到牵连。铁矿是军事产业的支柱，估计罗曼尼亚那边很快就会坐不住了。”
舒洛问道：“你想借着这次机会出海？”
“是的。如果只是想骚扰布伦纳斯的海外进口，交给海盗就可以了，把自己的军舰开进海湾反而容易遭到布伦纳斯的岸防炮火攻击，所以他们一定有更重要的目标。恰好最近有另一个传闻，说浮冰海湾的某个地方，有一艘无人的幽灵船在飘荡。”
蕾米莉亚：“我知道了，你是以为那个幽灵船是前年失踪的皇家特使号吧？”
“没错；具体是不是，只要靠近辨认船徽就可以了。怎样，各位愿意陪我走一趟吗？”
舒洛想了想，缓缓问道：“有可能会和你的原国家露西亚发生冲突，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库兹涅佐夫国籍的问题舒洛之前在蕾米莉亚和米希面前提过，现在暂且可以掩饰，但一旦他与昔日的同僚相遇，将不得不作出难以两全的抉择。
“不用担心。”库兹涅佐夫告诉他们，北海舰队原本是为了对抗卡梅伦帝国而建立，但后来女皇却决定接受卡梅伦在海上的霸权，换取在卡维兹帝国方向的陆地扩张。从那时候起，北海舰队失去了意义，实际上变成卡梅伦帝国皇家舰队的附属品，广泛的怀疑和不满在军队中蔓延，这正是戈洛夫科振臂一呼就能拉走一支船队的原因所在。
舒洛注意到一些微妙的东西：“露西亚国内有很多人对与卡梅伦帝国的协约不满？”
“多不多我不敢保证，但科尔曼战役各位都听说过吧？四十多万露西亚军队在卡梅伦帝国的攻击下溃败，当地的露西亚人几乎遭到灭顶之灾，包括我祖父在内的少数幸存下来的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另谋生路。据我所知，北海舰队中有类似背景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当女皇决定与卡梅伦帝国联合，水兵们的士气跌倒谷底也不足为奇了。”
青年微微点头，库兹涅佐夫说的不无道理。在布伦纳斯联邦崛起之前，露西亚帝国与卡梅伦帝国在西大陆展开了绵延百年的激烈争夺，所结下的仇恨不是一时半会所能消弭的；但今时不同往日，由于战略态势的变化，女皇的策略转向也不算错，只能说雅科夫·库兹涅佐夫他们是被时代抛弃的一群人。
“对了，我在报纸上看到有一个和你一样名字的露西亚将领打得卡维兹帝国军落花流水，你们是什么关系呀？”少女把调料放进锅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前海军预备役耸耸肩：“关系是没有关系。如果只看自己的名字，露西亚重名现象非常普遍；今后我们要是遇到另一个叫库兹涅佐夫的人，你们要从前面的姓氏进行区分，那些是我们的父辈和爷爷辈的名字。”
好吧，原来露西亚人那一长串名字是这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