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这是死者交谈首次被应用于刑侦领域;果然,此类长时间没有发展的技术刚投入使用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埃里克先生?”前往斯帕德死亡现场的路上,夏尔曼发现卡列斯的代家主有些心不在焉,“关于令兄的情况,你有什么了解吗,比如在事发之前他的行为是否有异常之类?”
“哦,我没什么想法。”埃里克顿了下才反应过来,“我们小地方的人对这些神术很陌生,只是觉得如果真那么有用,将来直接用死者交谈或者预言术就可以了,还留着警察干嘛?”
“哈哈,说的也是。实际上魔法和神术手段的效果听起来神奇,限制却同样很大。那么这次我们就先回到传统办法吧。”
主宅二楼侧面的办公室依然保留着前天夜里的样子,成批从窗户上掉落的玻璃碎片洒在地毯上,位于窗户旁边的书桌桌面上有一滩乌黑的血渍;此外,附近的墙面和倒在地上的书架架体上留有一些凌乱的划痕。
“发生了战斗?”夏尔曼先确认大门,书房的门锁依旧完好;再转头看向窗台,只剩少量尖锐的玻璃残渣留在窗框里,窗台上没有任何脚印。
“有没有人目击到案发过程?”
“当时我在科洛沃的农田调查小麦除虫情况,听到消息赶回来已经是次日早晨。庄园的男仆长入睡前听到了一些动静。”
“可以把他叫进来吗?”
“当然。”
卡列斯庄园的男仆长蒙塔古是一个面色泛黄、嘴唇偏厚的男人,前天夜里安排下属就寝后他在花园里巡逻检查清洁效果。
“大概在十一点左右,我走到后院的拐角处,忽然听见窗户破碎和椅子翻倒的声响从二楼伯爵的房间传来。我立刻跑进宿舍把杂役们叫起来,再来到主宅门口;这时候本该布置在围墙附近的卫兵似乎遭受攻击没能及时赶到,我们只能拿着仓库里的陈旧装备硬着头皮进入房屋查看。一楼客厅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动静。”
“不过根据日常安排每天夜里都会有一位女仆住在一楼应对伯爵家人的照顾需求。我们找到了那个女仆,她正躲在床下瑟瑟发抖,说刚才二楼的办公室里有打斗发生,但那时候动静已经平息下来。”
“我们提心吊胆地摸到二楼的办公室门口,门关着,没有上锁。我凑在最前面,拧开把手,发现室内的吊灯和桌上的烛台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而我在花园里听见响动抬头的时候办公室里面还亮着,伯爵一般会阅读报告到次日零点左右再睡觉。”
“借着手里的提灯和天上的月光,我看见办公室里的家具东倒西歪,伯爵趴在办公桌上,血缓缓地沿着桌角留下来。和各位大人看见的一样,朝向东面和北面的窗户玻璃都被打碎了,我想犯人应该是从东侧的围墙进入爬到上楼行凶,然后从北面跳窗逃跑,因为一个在庄园北面塔楼值班的哨兵当晚也死于非命。更进一步的证据就没有了,因为无论哪个窗台上都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夏尔曼在笔记本上快速做着记录:“另外还有一位死者?能确定他是在骚动发生之前还是之后死亡的吗?”
蒙塔古:“我想应该是之后,因为他的尸体被发现在花园南北向的草坪小路上,恰好位于他的值班地点与主宅的中间;而且一同值守的卫兵也说他的同僚是在意外发生后才赶去察看情况。”
提到的那位庄园守卫证实了这个说法,他和蒙塔古都有些紧张和恐惧,说话虽然有些结巴,夏尔曼感觉和埃里克不同,这些人没有在主观上试图掩盖什么;当然,他们说的话里有多少与真相相符,就是另一回事了。
“没有人目击到凶手作案过程吗?”
“我看见了……应该算吧。”值守北塔的卫兵举起手,“他离开后约莫过了两三分钟,我感觉有两三个黑影高速从头顶掠过。也幸亏我那时候没反应过来,不然我多半已经和伯爵一起上路了吧。”
夏尔曼见状问:“那你有没有看清他们的长相或者体态,比如高矮胖瘦男女之类的?”
卫兵说道:“没有,他们几乎一闪而过,感觉还披着斗篷,就好像飘在天上的外套一样。”
“嗯……”
夏尔曼又问了几个常规问题,没有得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艾莫托宁安静地站在后面,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与庄园里的其他人简单谈了谈,埃里克带着一行人来到佩罗撒镇中心的旅馆。这里已经被承包下来作为他们的住处和办公场所,但后续到来的根特城市守卫有一半将住在卡列斯庄园中以加强防御。
夏尔曼说,他不怕强盗找上门。
“好吧,现在来谈谈防务安排和追捕犯人问题,不然埃里克先生真要坐不住了。”夏尔曼坐在沙发上,却是一脸轻松,“首先我确认一下,伯爵是从佩罗撒到米尔诺一系列案件中第一位受害者对吧?”
“是的,之前没有人注意到凶手的存在。当晚他们从庄园北墙逃出后,几个在街头摊位喝酒的阿玛尔帮的成员注意到有人趁着夜色偷偷出城前往米尔诺方向;第二天黄昏时分,米尔诺的海鲨酒馆和木料仓库再次发生命案。幸运的是,治安巡逻队反应迅速,击溃了盗贼团伙,抓获俘虏一名,但其它犯人仍旧在逃。这就是本次系列案的过程。”
“所以你据此判断是本地的反对势力海洋联合会雇凶杀人?”
“这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不是吗?”
夏尔曼悠闲地点上支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斯帕德先生的主要日常事务是与其它贵族和官员接洽;格拉伏宁根具体的大小事务,通常是由您在负责吧?”
“没错。”
“如果我是对方,倘若要瓦解格拉伏宁根的行政机关,大部分时间待在庄园或佩罗撒政府大楼、主要起旗帜作用的斯帕德作为目标的性价比,远远不如时常在外奔波、与治安巡逻队和阿玛尔帮关系密切的你本人来得高。如果想办法除掉了你,巡逻队和阿玛尔帮恐的运作恐怕会在短时间内陷入瘫痪吧?到时候联合会再发起攻击,才是一场较为合理的协同攻势。何况,在庄园之外动手,有更多的余裕清理犯罪现场迷惑警方。”
“但现在,由于斯帕德伯爵的死亡,巡逻队在您的带领下反而更加活跃,发起了比以往更严密的围剿。这种情况下,对方如果继续按部就班发起攻击,那我只能说不管是海洋联合会还是他们雇佣的人,策略水平都十分低下——您应该了解,在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一个脑子不好用的人不太可能有机会成长到潜入伯爵府都无人察觉的程度。”
“然而。”夏尔曼忽然话锋一转,“直觉却告诉我,这种不合理的情况将很有可能发生。所以我们不用过于担心凶手逃逸,加强各个路口把守的人力即可。至于搜查这件事,我建议还是交给熟悉本地情况的治安巡逻队比较好,毕竟格拉伏宁根的规矩和根特不同,城市守卫们可能会闹出乱子,您说是吗?”
“?”埃里克被他的急转弯搞得有点懵,好一会才回过神,“可是,海洋联合会狡诈多端,还有异族的各种妖术相助,我手底下的普通人基本无法将他们从藏身处揪出来;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如果有魔法师随行的话……”
不料夏尔曼面无表情地说:“那可真是糟糕,你们上交的报告中仅提到伯爵遇害,后面的补充材料也只有米尔诺遭暴徒袭击,都没有需要魔法援助相关内容,所以法师协会没有收到相应的消息。现在递交申请的话,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很可能更长;因为法师协会想必您应该也有所耳闻,是一群自命不凡的家伙,没有显著的好处不会出工。”
“是我们在忙乱中出了点纰漏,但念及事态严重,不能启动特殊程序吗?我记得我们在报告里说过,海洋联合会的行动与卡梅伦帝国埃兹比团伙有关,如果不迅速采取行动的话……”
“对哦。”夏尔曼原本慵懒的双眼一亮,“这确实是一个角度,那我就和上面好好沟通一下,看能不能请国防军中的斥候部队帮忙处理。”
埃里克总算松了口气:“希望尽快。说实话对方的个体战力太强,真的想要杀谁的话很难抵挡,我到现在心里都是虚的。”
“哈哈,毕竟海洋联合会若是要继续执行刺杀行动的话,您就是第一顺位目标嘛。但不用太担心,我保证他们下次一定是正面进攻,而且派出的力量不会很强。”
埃里克神色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您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
夏尔曼缓缓吐出一团烟雾:“对了,刚才说抓到一个俘虏,审讯结果怎样?”
埃里克摇头:“不知是何原因,那人一直昏迷不醒,用冰水浇都没用,目前还一筹莫展。”
“估计是某种保护机制在起作用。这是艾莫托宁的特长范围,你带他和几个助手去一趟关押室看看有什么办法吧。”
“您不去吗?”
“我虽然学过一点审讯技巧,但在死亡教团的神官面前不值一提,有他在就够了。我就在这里整理一下目前的线索。”
埃里克和艾莫托宁离开后,夏尔曼把烟头摁灭在陶瓷灰缸里。从卡列斯庭院出来的过程中,躲在树枝上的一只鸽子用短讯术向他传递了一条讯息。
“大副失踪了。”
埃里克谈及抓到一个俘虏时,夏尔曼很快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雅科夫·库兹涅佐夫也算他半个熟人,见到的瞬间神态很难保持不露出破绽,所以他决定不一起去审讯室。出发之前艾莫托宁也从罗恩那里了解了大致情况,但他没有见过大副,伪装起来相对容易;他也不需要救出库兹涅佐夫或者让其苏醒,只是简单确认一下身份。
现在夏尔曼思考的是,卡列斯家族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