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他们打开门离开的时候，一位女性军官刚好走进来，看见夏尔曼躺在沙发靠背上，说：“长官，卡列斯庄园的守卫队长采明塔兹让我把海洋联合会成员的资料和庄园附近的地形图带来，请你看看当前岗哨的布置还有没有改进的空间。”
“嗯，你放在桌子上就行。”
夏尔曼却没有看文件的意思，从绑在腰上的包裹里摸出几个干果悠闲地吃起来。
“队长，我们目前就这么几个人，真的没问题吗？要是今天晚上盗贼团伙真的会发起攻击，我们是不是搬到卡列斯庄园去比较好，毕竟和他们容易照应？”
莉法犹豫了一会，还是问出这个问题。她在学校时期是班上的尖子生，毕业后进入城市哨兵直接被当作未来的中队长、甚至更高职务的候选人进行培养。前天城市哨兵总指挥兼城防委员会执行委员艾莉婕把她叫到办公室，让她立刻准备和夏尔曼一起前往格拉伏宁根处理斯帕德伯爵遇害事件。
根特的城市守卫与城市哨兵中的军官大多是贵族出身，在本职工作之余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忙碌于在联邦政府中积累人脉发展关系，或者在入伍的士兵中为家族搜罗可用的人才；在这个充满进取心的群体中却有这么一个异类，他在别人眼中似乎永远是躺在办公室沙发上看报纸，甚至索性翘班的任性存在。
于是夏尔曼获得了“办公室度假队长”的绰号。
尽管如此，没有人敢小看这个怪人。夏尔曼的任务都是由光辉宫直接下达，普通的调度员甚至叫不动他，当然更不可能有实际上的任免权。久而久之，城市哨兵的军官们把夏尔曼当作有很大势力家族派来镀金履历的公子哥，偏偏他的背景又干净明朗，父亲是商人，母亲是一位普通的行会文书，看不出什么问题。
“格拉伏宁根的形势很可能比看上去严重得多，但也是一个锻炼人的好机会。你这次和夏尔曼一起过去，不仅要协助好他的工作，更要在这个过程中学习他使用的各种方法，对你今后会大有好处。”
可是，到佩罗撒以后，面对焦虑的当地机关，夏尔曼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莉法，刚才去现场的时候你也在；你对作案手法，或者整个案件各个方面有没有想不通的地方？”
“想不通的地方？”过了一个小时，莉法依然在努力把接收到的各种信息综合起来试图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感觉凶手前往米尔诺然后被治安巡逻队和阿玛尔帮成员发现这个过程比较奇怪，其实他们在杀死伯爵以后完全可以躲藏在乡间隐蔽的地方，资料也提及格拉伏宁根的野外散布有数量不少的伐木工人留下的废弃小屋，那些地方非常适合作为藏身之处，治安巡逻队要一间间全部搜一遍很难。而且在米尔诺，他们主要集结在两个位置，一个是海鲨酒馆，另一个是伐木场仓库，看上去都不像很有价值的目标。”
“你的想法呢？”
“目前看来埃里克先生的说法比较合理，海洋联合会高价雇佣了一批实力不俗的杀手行刺斯帕德伯爵以干扰当局的运行，作为大规模攻击的准备工作。”莉法想了想，说出自己的初步见解，“至于您刚才提出的问题也有一定道理，但我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姑且只能归结于凶手流窜作案的风格。”
“嗯，知道检验敌人的动机是好事，但你的观察力还有待提升，错过了很多有价值的线索。”夏尔曼抓起桌子上的文件，“卡列斯庄园的警戒布置图我之前看过，以伯爵的规格而言，六十多人的护卫队不算多，但沿着围墙每隔十米一个的魔导探测元件却是很少见的东西。凶手进入庄园能做到悄无声息，离开时也没有触发安装在北侧的探测元件警报，通过这些你对凶手能获得什么判断？”
说明他们是擅长气息遮蔽的刺客。莉法刚想这么说，忽然意识到专业的刺客在成功绕过外围的防御和耳目后，不可能采用破窗而入这种动静极大、会引来护卫警觉让自己陷入被动的鲁莽手段；那么可能性只会倒向另外一边，卡列斯庄园中海洋联合会的内应提前透露了相应情报，让他们提前设计好绕过探测装置的路线。
“卡列斯家族与海洋联合会在格拉伏宁根斗争多年，彼此之间相互渗透也不是不可能。”
“你的思考能力还算不错，但可能是学校教育的原因，很容易陷入别人预先设置好的定势里。”夏尔曼站起来靠在窗边点上一根烟，“从伯爵死亡到现在两天时间，尸检报告还没有出，你就没有想过他真正的死亡原因到底是什么吗？”
“死亡原因还能有问题？除了左胸心脏处锐器留下的贯穿伤，还会是什么？”
“艾莉婕派你出来走一趟就是这个原因，让你学会一个非常重要的素质，随时根据新发现的证据去质疑先前的假设，哪怕那个假设看上去多么理所当然。你以前在乡间打过猎吧？设想一下，如果凶手破窗而入，战斗几个回合后一剑刺穿斯帕德的心脏，然后朝北侧逃离，那么现场留下的血迹应该是什么样的？”
夏尔曼把“心脏部位”着重强调，终于让莉法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一刀刺穿心脏切开主动脉的话，血迹应该呈喷射状才对。”
现在回想起来，伯爵书桌上呈椭圆形的血滩、还有斯帕德创口附近布料被染红的形状和面积，比起被一剑刺穿心脏，更像是从一个不大的伤口慢慢淌出来形成的。
“可是，那个贯穿伤是确实无疑的啊？”可到这个位置，莉法又卡住了，她想不通刚才看到的情形是怎么来的，“难道卡列斯家族的人在我们来以前动了手脚？”
“按常理来说，伪造现场的最终目的只会是想掩盖什么;抹去地上的血迹只会引起我们的怀疑，关键只可能在我们视线之外的某个地方，那会是什么呢？再加上艾莫托宁的死者交谈施放失败，各条线索的疑点全部指向斯帕德的死亡原因，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行动重点应该放在什么地方了吧？”
“我明白了，立刻安排里哈德加入他们的解剖工作。”
夏尔曼点头：“嗯，只要找对方向你上路还算比较快；但寻找突破口这种东西，经验积累、天赋以及运气缺一不可，短时间内不必强求。你去准备吧，以当前的形势，这份尸检报告没那么容易出来，要多加小心。”
莉法愣了下：“您是说，卡列斯家族会公然阻挠解剖工作？”
“多半是这样，尽管在我看来卡列斯家族赶在昨天完成解剖，今天给我们提交一份无懈可击的报告是更聪明的做法，但他们没有，至于后面的原因……”
说到这里，前去地牢的艾莫托宁等人回来了。
“怎么样，他醒过来了吗？”
“没有，神官说如果强行用唤醒术可能会让目标出现永久性记忆障碍。”埃里克脸上挂着明显的失望表情。
“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稳妥一些也没什么问题，至少他躺在那里，对海洋联合会的其他成员就会有无形的吸引力，他们多半正在制定或已经制定好营救计划，你们觉得对吗？”看埃里克点头，夏尔曼继续说道，“对了，伯爵的尸检为什么一直没有开始呢？我能看见尸体原貌的确有些收获，但至少现在应该开始了吧？”
“这个……”埃里克有些愤愤地说，“我们法医前几天出了意外，今天还在医院里躺着。”
夏尔曼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那可真是不巧，但格拉伏宁根应该不止一个解剖学从业者吧？”
“我不想职业水平低下的学徒再给兄长的不幸遭遇添乱。在罗曼尼亚工作的朋友为我介绍了一位人选，明天就能赶到。”
“这也不错，恰好我带来的队伍里也有一位见习法医，不如让他加入协助，也当作是为行业锻炼人才。”
埃里克犹豫了一会才勉强答应下来。夏尔曼看了看手腕上的机械表，时间已接近下午五点，对其他人说：“今天从早上开始忙活到现在，大家先去休息一晚，今后若是情况有变可能都没这种机会。明天上午我和伯爵夫人和孩子谈谈，确认伯爵在前一段时间是否有异常表现；毕竟埃里克先生要经常到各地处理事务，对兄长的了解不一定有伯爵的家人那么多。”
时间转眼到了夜里，莉法检查完队伍中其他人员的住处，走在招待所一楼的走廊上。抬头向窗外望去，三楼夏尔曼的房间还亮着，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可能是在等预料中的攻击？可下午的对话表明，格拉伏根特发生的事远不止卡列斯家族与海洋联合会之间的争斗那么简单。
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武器和装备放在床边伸手能及的地方，洗漱完躺在床上舒缓白天积累的疲倦。虽然心里一直惦念着海洋联合会的袭击，但渐渐地还是抵挡不住越来越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