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无邪请君入瓮的嫌疑简直不要太明显，但若是走到这里无功而返，心里多少过意不去；以及，米希不希望给其他人留下舒洛不在她就什么都做不了的印象。
蕾米莉亚应该可以接受，但她不行。
怀着复杂纠结的心态，一行人向隐秘通道深处走去。
漫长、略微向下的金属走道悬在半空，四周的淡蓝紫色墙壁表面修整得光滑平整，粗细不一的管道沿着墙壁一路延伸。走到后面他们能看见一些机器中的叶片缓缓旋转，将容腔中的不明液体推进各个方向的输送管中。
自进入锅炉间以来，米希心中一直有一种排斥感；倒不是因为空气中有不正常的能量波动，而是本能地觉得眼前这些东西不是本位面的智慧文明发展出的产物，它的异质性远比大陆上常年战争的各种族之间更强。
世界之敌。她忽然想起之前田中说的话，现在看来倒是十分恰当。
“金属可真多。”斯班赛感叹道，“我没有去过博腾，但我想即使是矮人国度的宫殿，也不会用这么大比例的金属材料吧？”
米希对他说：“根据书上的记载，矮人族的建筑还是以开采出的石料为主。矮人锻造业发达不假，但优质钢铁依然是重要战略物资，需要优先供应军事领域，比如武器生产或堡垒建造之类的；除开这些以后，能让它们在民用方面挥霍的产能并没有很多。”
“至少可以证明对手出手阔绰。”
接话的是阿尔沃·西兰，之前米希将田中的队伍炸开一个口子时，跟着冲过去的人里除了斯班赛，还有他的一支小队。西兰不属于联合会，是宾汉从海精灵部落里带来的援军，在几个队长中最为年轻，所以他刚才没怎么说话。但随着前方的那扇螺旋百叶门，距离最强大危险的敌人越来越近，他认为有必要重新探讨一下行动方针。
“既然已经来到最深处，考虑到仅靠我们要击败司马无邪不太现实，继续聚在一起没有意义。不如我们分头行动，一半人去拖住司马无邪，其余人想办法找人质的位置，或许无法成功营救，但也可以算为后面到达的主力打下基础。从你的描述看，这个人的玩心比较重，出于玩乐的心态放任一些小动作不无可能。”
米希：“呃，和国发生的事我不清楚，但在里斯卡村舒大哥和蕾米加上一个神官曾经越过蜡融妖击杀司马无邪分身，他自身实力应该不算很强吧？虽然那个提供助力的神秘男人的作用到底有多大很难衡量就是了。”
“分身么？我觉得从那扇门背后散发出的气息强度，不应当被视为孱弱的分身。”
“喀……隆隆隆……”
一行人来到走廊尽头，百叶门的叶片自动缩回，前方是黑暗、空旷的大厅，弥漫在走廊空间中的微弱萤光只能照亮门口的一小块地面。
位于队伍最前端的战士刚迈进门，嵌在天花板中的一排水晶突然亮起，让习惯昏暗光线的他们不由得眯起眼睛。
由近到远，一排排照明水晶的供能线路接通，位于大厅前半部分两侧的十多个小隔间出现在众人面前，里面只剩下机器被拆走后留下的凹槽。仔细看去，每个隔间的入口处，都有魔力通路将里面的底座与外侧主线连接在一起。
大厅被一扇透明的玻璃墙从中间一分为二，玻璃墙后面看上去是工厂真正的主控室，投影屏幕在三面墙壁上挤得满满当当，不过大部分都闪烁着无意义的雪点图案，只有左上角的一个显示大厅入口处的景象。
主控室的中央，身穿白色大衣、黑色长裤的司马无邪懒散地坐在一把鹿皮躺椅上，他面前长桌上的文件被随意地扫作一堆，中间空出来的地方则放着两个高脚酒杯。酒杯总共有三个，另一个在司马无邪手里。
“虽然是不请自来，但原则上还是欢迎各位游客前来我厂观光。只是本公司现已完成所有业务，正处于拆迁阶段，很多地方招待不周，敬请谅解哟。”一位站在司马无邪旁边正将紫红色酒液倒进高脚杯的女人用略带挑衅的语气说，“先前贵方热情实在高涨过头，我司不免头痛，不过先生说堵不如疏，不妨给你们一个机会好了。”
“但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满足好奇心是要付出代价的。”长桌另一边，一个身披黑色链甲的男人缓缓拔出与他同样黑的大剑，“就用你们的灵魂来支付吧。”
“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米希这边也进入迎战态势。对方人数虽少，但就像西兰的说法，单凭气息强度就足够证明他们绝非等闲之辈。只是在进门之前，西兰能在米希之前作出判断，似乎也暗示着他有与表面实力不符的感知能力。
“哎呀呀，到这种时候居然问这么基础的问题，也亏你们拉的下脸呢。”女人嗤笑着，“考虑到你们仅有的大脑不在，妾身姑且体谅一次好了。”
“还记得我之前让你们与同伴重逢的声明吗？我一向说话算话。妮古拉斯，趁还有时间开始吧，我也想检验一下当前的样品还有哪些需要改进的部分。”司马无邪把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却没有起身的意思；这次的他比起以前显得莫名冷静，但本质上依然没有把米希他们视为与自己对等的存在。
“遵命，主人。”妮古拉斯脸上的笑容在眯起的双眼与额上尖角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阴险，她手中低矮瓷碗微微倾斜，一道细细的浑黑液柱没入地面。那些液体没有溅开，取而代之的是在地面上延伸的黑色纹路，从主控室主控室、蔓延至过道，最后灌入那些隔间之中。
“咕噜噜……”
黑色光球从隔间底座中间的空洞中钻出，紧接着溢出的黑色淤泥把凹槽填满。米希第一时间回想起罗丝神殿中那淹没一切的漆黑浪潮，不过这些黑泥却相对安分，它们附着、凝固在光球表面，渐渐堆积出人类的形状，最后居然变成除了颜色之外堪称栩栩如生的人形塑像。
“守在厂房外面的那些人是这么来的？”
斯班赛瞪大眼睛惊愕地看着这些刚刚“出生”的“人类”走出隔间，并不是所有淤泥都变成身体，也有一部分化作它们表面的铠甲与手中的砍刀。
难怪田中对这些人形的损失无动于衷，这些确实是不折不扣的廉价消耗品，想要补充轻而易举。
人形怪物们一离开自己出生的地方就排成队形朝米希他们发起进攻，面对这种情形说他们不恐慌是不可能的，这些怪物与正常人类之间恰到好处的相似性反而让它们比完全的异形具有更强的恐怖感。不仅战斗素质相当于受过训练的职业士兵水平，就连他们的脸部表情都极为生动细致，乍一看几乎与真人无异。
而它们在三分钟前还是一团蠕动的黑泥，这种诡异的泥状物究竟是什么，难道司马无邪口中所谓的“主”就是指这个吗？
他们来不及多想，主控室中的男人已经提着大剑走出主控室，带来的压力使每个人胸口上压了一块石头。
“出于最基本的礼仪，先知会在下的名字吧。谢夫凯特·普里维拉，各位的黄泉路领路人。”
普里维拉猛地一发跳斩，斯班赛挡得非常勉强，双方力量层次有明显差距。几次碰撞下来斯班赛连连后退，脚步虚浮，眼看着将被打出致命空档，米希不得不朝普里维拉射出蓄力矢，但后者只是将剑身轻轻一顿就将箭矢弹飞。
“你以为躲在远处我就没办法吗？”
普里维拉挥起左拳砸在地面，一条黑色裂缝在他前方张开，米希急忙躲避，才堪堪闪过从缝隙中迸发的黑光。但被人形怪物缠住的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一个梭罗鱼人战士被黑光吞没，大声惨叫起来，它的皮肤迅速变得透明，露出里面繁杂交错的血管与器官，然后整体溶解，最终化为一滩血水。
“可恶，跟他们拼了！”米希想叫上西兰他们先集中力量消灭眼前的敌人，转眼一看西兰和他的两个手下早已不知所踪。
“怯战逃跑的懦夫！”
米希很想破口大骂，但她现在不得不集中精神应对普里维拉。三根黑色弩矢划出啸音射来，对方居然也是手弩使用者。
“居然放弃自己的优势转而使用人类的武器，有意思，我倒想知道实际效果到底如何。”
……
米希和斯班赛陷入苦战时，主控室中的二人心思却在别的地方。
“主人，有几个杂兵跑进物料预处理区了，我们要去看看吗？毕竟，预生产区的通道可是连接着运输车队的隐藏地点呢。”妮古拉斯自然注意到在生成战斗人形的时候，西兰趁其他人注意力被吸引偷偷溜走了。
“不用。预处理区的设施经过几次改造和扩建，面积广阔地形复杂，就算拿着地图你也不一定能找对地方，更何况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外人？我们去追不仅费时费力，很可能无功而返，正面也会出现破绽。”司马无邪示意她停止倒酒，把所有酒杯全部收进空间戒指里，“还剩最后一点时间，我再确认一遍，那只青铜龙真的不是守护者？”
妮古拉斯切换成一张哭脸：“讨厌，主人为什么一直不相信妾身呢？”
“虽然极度微弱，但获得来自主的更多权能后，我发现米希身上掺杂着不属于她的能量，难道不是守护者的典型特征？”
“哎呀，世界这么大，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情况出现。以那个小子为例，我们不都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嘛，但主偏偏要指定他为祭品，谁又说得清呢？”
司马无邪皱起眉头。接到那个无厘头的命令后，出于给自己找个理由，他当然对大副的情况进行过研究；令他意外的是，库兹涅佐夫的精神闭锁就连他都无法在不损毁神智的前提下打开。
如此高级的保险显然是为了守住一个重大的秘密，偏偏大副在生理上常规得不能再常规，所有数值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司马无邪只能猜测，主真正想要的是一段藏在大副脑海中用远古神文编写的机密信息。
但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普通人身上？完全没有道理。由于命令过于仓促，司马无邪无法确定其在整体构图中的位置，他不准备在库兹涅佐夫身上投入太多精力，只是命令底层的运输队加强警戒，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零星敌人——他当然不会违抗主的命令，但艺术家的本能会让他在无意识中对各项事务有所偏废。
就好比没有艺术家喜欢和谐乐章中忽然冒出的刺耳杂音，就算因出资方要求而妥协，他们也会尽快略过这些不讨喜的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