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的夜晚，根特城中闪烁着零星的灯光。在春天那场不成功的“旋风”行动偃旗息鼓后，郁金香共和国也还以颜色，在战线右侧的维多利加河流域发起“宝剑”计划，数百门大炮朝布伦纳斯阵地从凌晨轰击到中午，然后步兵列队发起冲锋，并加上强者辅助配合。
但另一边，拥有优良军事传统的布伦纳斯国防军在战争中的学习进步很快，他们在东线露西亚军的鏖战中意识到构筑纵深工事，并将防御主力后置的方法来削弱敌方炮击效果的重要性。当共和国军前进到己方炮火覆盖范围之外，后方的炮兵尚未就位时，布伦纳斯军果断发起反冲击，将缺乏火力支援的共和国军击退。
遗憾的是，由于罗曼尼亚最高军事联席会议对将来的行动重点存在争议，西线的布伦纳斯军没有获得足够资源扩大战果，最终战线依旧维持隔河僵持的状态。
随着战火暂息，根特的居民们逐渐无法忍受基于短时间总决战制定的管制条款，而战争似乎短期内看不到尽头，奥斯科尔也认为需要寻求更加可持续的运行方式。经过城防委员会讨论，他们同意在夜间开放一部分运营场所，例如酒吧、剧院、歌厅等，以满足人们的日常需求。
不过，在城市最北端港口中的灯光，却是另一回事。
“所有人都到齐了吗？”
港口岸堤上，一群矮人迎着白色的探照灯光跑来，站成两排，其中一个上前一步，用洪亮的嗓门吼道：“水手长格林·灰风，以及海员二十六名，已做好出航准备。停泊检修已经完成，船只各部件运行正常，满足出航要求；等补给物资装载完毕，随时可以起锚。”
“好的，让我看看。”库兹涅佐夫看向另一边，“除了担任大副的我以外，同行的还有老舒、蕾米莉亚、米希和……嗯，为什么你在这里？”
葛叶的语气听上去不是很在乎：“怎么，不欢迎啊？”
“不，只是最近一直没有遇见那个东洲女人，我还以为你和她一起回国了呢。”
“织是一个人走的。”米希对大副解释道，“一周前，她留下一封信独自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说是有一些私事要处理，希望我们不要去找她。”
库兹涅佐夫：“原来是这样，但狐狸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地留下，一点都不好奇她去做什么，或者担心她的安全之类的吗？作为团队的同伴，这种程度的关照应该有吧，哪有丢下几句话就玩失踪的道理……对了，海精灵那边对织姐也有些意见，因为那天夜里她把联合会的队伍丢在原地自行隐蔽，导致联合会损失惨重，只是对方不好意思明面提出来。”
“在我刚认识织的时候她已经是这种作风了。和国人本来就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织的情况还更极端一些，潜意识中无时无刻警惕地他人拉开距离，就像独自狩猎的豹一样。我猜她的过去多半涉及到一些危险的秘密，她不希望我们卷入进去吧。尊重彼此的秘密与隐私是与她相处的第一要领，至少在她认为情况合适主动告知之前，最好不要擅自打探她的秘密，不然……说不定会死哦。”
“什么？”昏昏欲睡的蕾米莉亚听见“死亡”这个单词打了个哆嗦，“她原来这么恐怖的吗？”
“在米尔诺的时候我们恰好和织错开了。如果你曾经站在她发动能力前冲方向的位置上，就会有那种感觉，她将会毫无怜悯地把眼前所有东西全部杀死。”
“原来那位女士是这样的人吗，我只是感觉她确实藏着秘密。”奥斯科尔、艾莉婕和伦斯费尔德三人从船台上走来，“设备和人员都已准备就绪，各位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请抓紧时间出发吧。选在这个时候我们也很抱歉，但白天容易走漏消息，引来埃兹比海盗团的纠缠。”
平定卡列斯家族的阴谋后，出于对舒洛他们贡献的表彰，奥斯科尔从停泊在根特的退役舰艇中拨出一艘带弩炮的战船与一艘运输船，以及相应的操作人员交给鹰眼酒馆众人使用。虽然他们的本意是好的，但突然扩充的队伍和船只很快带来一系列的磨合问题，而无论舒洛还是蕾米莉亚都对海员管理一无所知，于是所有压力都落在大副身上。
在东面距离根特四百多里的一个海军训练场忙活了一个多月，库兹涅佐夫总算把人类船员与矮人船员之间的沟通协调水平提升到勉强可以接受的程度。决定在九月上旬出发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们不愿意冒着极北之地的严酷冬天在雪地中挣扎，另一个更重要的则是卡梅伦皇家海军与希灵帝国海军在阿尼比西亚海发生火并，卡梅伦正将海军力量向南方转移，对浮冰海湾的封锁出现难得的松动。
舒洛决定抓住这个时间窗口前往浮冰海湾北岸，如今布伦纳斯也特别希望向北地，尤其是位于博腾的矮人王国派出先遣队，寻求资源困境的解决方法。与此同时，幽灵船在沿海各地的水手异闻中流传，再加上海精灵们发现的那个地图上不存在的岛屿，奥斯科尔怀疑是不是有一股不为人所知的力量盘踞在浮冰海湾的海底。
“呼啊，这行程也太阴间了。”蕾米莉亚打着哈欠，这些人别的地方还好，就是熬起夜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全是工作狂，她完全遭不住。现在接近凌晨两点，估计等上船后她也睡不着了，整个第二天都会处于恍惚状态。
艾莉婕对她说：“我们没有假期，随时准备响应祖国的号召。看来蕾米莉亚小姐还缺乏很多锻炼啊！”
“你们那纯粹是瞎透支，良好的精神状态才是修行的根本。”
旁边奥斯科尔没有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争论，他把一张镶有根特城徽的信封交给舒洛，不过同时也说要不要拿出来还要看北地势力的具体情况。
没有鸣笛，三艘船在灯塔的指引下驶出港口。奥斯科尔等人站在岸边，直到舒洛的船融入夜空下的海平线，才缓缓说道：“北海形势不简单呐，格拉伏宁根恐怕只是一个开始。除了小舒他们，根特很难找到有能力应对的人了。”
艾莉婕问：“是不是有了一些发现？”
伦斯费尔德说：“前一阵子对沿海地区的搜查中，我们逮捕了一些埃兹比团伙成员。在这些为阎罗殿——暂且这么称呼司马无邪所属组织——守卫隐秘泊口的暴徒中，几乎没有精神状态正常的人，程度或轻或重都有精神癔症。他们经常对某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坚信不疑，比如某个海盗认为头目指派他在沙滩上挖沟，但实际根本没那回事。”
奥斯科尔：“阎罗殿不同于所有我们曾经遇到过的反叛团体，无论组织成员、行为模式还是力量体系无不诡异莫测；在小舒他们离开后，我们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用一丝不苟的行动筑起保卫布伦纳斯国家安全的坚固城墙。”
伦斯费尔德：“你这话真奇怪，他们身上不是带着专门制作的远程通讯器吗？随时可以联络让他们返回的吧。”
“那可不一定，远程魔法通讯会受到传输介质波动的影响，不能指望关键时刻它能照常起作用。以敌人的力量，屏蔽局部地区的信号并非难事，而且一些魔力紊乱的特殊地点也有阻隔作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告诉舒洛他们在极北之地可以便宜行事，不用事事请示我们。”
伦斯费尔德笑了：“难怪你敢把城主徽章给他，你就不怕那小子在北境捅篓子导致我们和矮人王国交恶？”
“尽管规模不大，他现在也是一支队伍的领袖，要对别人负责的人了，做事可不会像你年轻时那么冲动不过脑子；当年要不是老公爵冯·马肯森力保你，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奥斯科尔笑着摇头，“好了，都回去吧，将来还有的忙呢。”
……
蕾米莉亚没有睡好，第二天中午醒来时脑子仍是晕晕乎乎的。分配给她的舱室相比其他人还算宽敞，除了床铺以外还有一套桌椅、一个衣柜，与四五个人挤在一间的水手们比起来已经是很高的待遇了；但船上幽闭的环境依旧激发出深藏在她内心中的恐惧。
认识米希不久，在滨海码头街住宿时做的那个梦，具体内容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淡忘，只留下几个模糊的画面。会杀人的走廊、满地的碎肉血渍看上去荒诞骇人，真正让她灵魂为之颤抖的却是最后那个屏幕；荒谬的是莉亚连屏幕里有什么都不知道，一旦尝试回想，意识便失控般痛苦万分。
米希还因此笑话她胆小，对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行为蕾米莉亚恼怒地咬牙切齿；但莉亚也不好说什么，这种事情别人确实帮不上忙，哪怕神通广大的舒洛也一样。让蕾米莉亚欣慰的是，舒洛听完后告诉她梦往往是残留记忆的无规则拼接以及复现，如果童年有什么心理阴影可以选择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倾述，能缓解心理压力。
嗯，至少是在为她着想，没有因为偏见就把原因扣在她的软弱或者别的什么品质缺陷上。只是这次舒洛也猜错了，少女并没有类似的经历。
“你还好吗？如果没有航海经验，可能会出现头晕、呕吐等症状。”库兹涅佐夫脖子上挂着一副望远镜，沿着桅杆上的挂梯从瞭望台上爬下来，“其实应该让你们提前适应一段时间，但安排实在太紧了。”
“没事，我还好……”
“拜托，看看你脚步虚浮的样子，甚至连头发乱了都没力气打理，这能叫没事吗？”大副对船员常见问题很熟悉，“你再回去睡一会吧，但最好先把饭吃了；航海是一件体力活，没有营养补充可不行。”
可恶，为什么这家伙比在陆地上更精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