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索维尔岛格外安静，哪怕在正午时分，街区与市集全是一幅冷清的景象，各家店铺门窗紧闭，只把空荡荡的摊位、推车留在路边；他们甚至没能找到一家营业中的餐馆吃午饭，只能用干粮应付一顿。
走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蕾米莉亚发现劳伦斯时不时把通讯器贴到耳边，然后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问：“你在和玛丽茨卡他们通话吗，可他们应该没有这种机器才对。”
“哦，不是。”劳伦斯在十字路口选了一个方向前进，“我对这东西进行了一些改装，具体地说是调整接受的信号种类，现在它不是传话机，而是检测弥漫于岛上的一种特殊能量的机械。通过对比不同位置、不同方向的振动强度差异，再以之前初步筛查得到的大致范围为条件进行矩阵运算，就可以得到附近信号源的具体位置。”
米希：“好复杂，人类文明的发展速度比书上写的还要快得多呢。”
“其实这是魔法衰退的结果，换作在古代，类似的事情一个预言术就可以解决。今天神秘系的法术传承几乎已经彻底断绝了——那个‘几乎’还是出于无法确定是否有隐世的远古家族的考虑；不过学界主流观点认为即使他们活了下来，也难以复现曾经的成就。”
“也是呢，到目前为止蕾米的魔法都局限在各种色彩的烟花……喂，刚才可以可疑教授提到的预言术你会吗？”
少女没好气地回怼：“会你个头，说的好像你就不是放烟花专业户一样，颜色还很单一！”
舒洛对劳伦斯说：“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远古时代文献撰写尚不规范，再加上几乎没有可供彼此对照的资料，我们很难分辨里面的内容那些属实，哪些属于过度夸大甚至凭空虚构。夏国的战史记录就有类似的现象，年代越是久远，史书越是夸张，战争中的各个势力动辄拉出数十万大军，但到资料丰富的近代战争规模反而越来越小。”
“当然有人提出过这方面的可能性，实际上帝国科学院专门成立了一个课题组进行远古文献的可靠性研究。但魔法的问题并不仅限于文字领域，目前对遗迹勘察中发现的法阵的复现成功率极低，相当一部分学者认为构成魔法基石的咒语和符文发生过一次剧变，作为古代魔法与现代魔法的分界点。”
亚瑟：“不用多想，肯定是黑潮。”
“是的，要论改变整个世界的灾难，没有什么能与一千九百五十年以前的黑潮相提并论；大部分人类的古代文明在那个时间点戛然而止，它们在西大陆留下的遗迹大部分分布于如今希灵帝国境内。根据文献的只言片语中可以推断出，黑潮之前纳菲尔大陆的气候、地貌与当前完全不同，比如安纳托利的石板中多次提到他们开辟了一条向东通向古夏国商路，但今天这条路有数千里的长度位于至高高原的无人区里……对了，你对黑潮和魔法的演变是不是有些独门情报？毕竟一千九百年超过了大部分长生种的寿命，但如果是神……”
“很遗憾，并没有，我出现时被赋予的知识有限。”亚瑟看向蕾米莉亚和米希，“在场有几位身世不普通的，你们……算了，一看表情就知道不能指望。”
米希：“呃，我只知道那时候不知什么原因诸神式微，地狱主宰阿斯蒙蒂斯认为它取代天界一统物质位面的机会到来，于是开启传送门率领魔鬼大军发起位面入侵，给整个纳菲尔带来前所未有的浩劫；危急之下，诸神放下彼此间的恩怨联合起来，与物质位面中的信徒一起浴血奋战，付出惨重代价后终于消灭了魔鬼侵略军。传送门被摧毁，阿斯蒙蒂斯似乎也被消灭了，但地狱对物质位面的侵蚀却没有就此停止。”
“阿斯蒙蒂斯当然不会如此简单地死去，它可是……”劳伦斯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原本繁荣昌盛的神代为什么会忽然式微是诸神不太愿意让人说话的领域，不过蕾米莉亚那里应该有答案。”
“哎，我？”
“精灵族的大分裂，是不是距离黑潮不远？”
“罗丝发动内战大约是两千一百多年前，算不上‘不远’吧……唔，不过以传奇生物的寿命长度来衡量的话，间隔确实也不长。”
舒洛问：“你为什么会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嗯……学者的直觉？好了，历史讨论到此为止，我们很接近目标了。”劳伦斯引导他们拐进旁边的巷子里，他脸色严肃地说，“前方是一个生鲜市场，老板布兰科汉姆以前就脾气古怪，受到莫拉达的精神侵蚀后更是行为乖张。我不想花太多时间描述他的古怪行为，只是希望你们理解这人不是可以沟通的对象，所以等会进去后要么绕开他，要么隐秘干脆地把他干掉；反正明天就是总摊牌的时候，他们没时间调查谋杀案。”
蕾米莉亚有些心虚：“这么嚣张的吗？”
“或许你现在会有些难以接受，等见过他们之后很快就能适应；并不是所有具备人类外形的东西都是人类，虽然即使只是知道这一点足够带来精神折磨。”劳伦斯撬开一扇小门上的挂锁走了进去。
众人所在的位置似乎是市场的后台工作区，头顶的深绿色遮阳布下方是两排平台，上面凌乱摆放着各种尺寸的刀具和牲畜肢体，暗红色的血沿着桌面边缘淌下，在地上的凹坑中汇集，在夏末秋初的余热中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
衣衫褴褛的雇工经过工作台间狭窄的缝隙将一包包带骨肉送往后面的仓库，其中几个人看见莉亚他们从只有工作人员进出的侧门出现，大声喝道：“什么人，敢打布兰科老板货的主意？”
米希：“啊这，看看你带的什么路？”
“呃，我只是想到今天岛上氛围不一般，绕开大门处的守卫或许比较好，就走了一条地图上标记的小路，没想到反而引来嫌疑。”劳伦斯朝不怀好意接近的两个雇工露出和善的微笑，右手伸进兜里，对方以为他会像往常其他人一样行贿，带着得意轻蔑的表情走过来；不料那个带着圆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摸出的居然是坚硬的长尺，眨眼间分别给二人的脖子狠狠来了一记，他们就仿佛死猪一样躺在地上。
“唉，事已至此将错就错呗。”米希用一轮三连点射击倒后方的两人，这下在场剩余下的雇工偶尔兼职强盗的人意识到遇到硬茬，一边转身逃跑一边大声呼喊。米希本打算把他们全部解决，舒洛却特意让她保留跑得最远的人。
“他发现我们时的动作与神态变化与别人不同，从始至终显得狐疑谨慎保持着距离；这个人很可能与内幕有关，我们跟着他能节约很多功夫。”
亚瑟：“嚯，这么细的吗？要是真能判断得准确，岂不是和读心差不多，有点犯规啊。”
少女问：“你这个犯规是指犯哪个规啊？”
“……”顿了几秒，亚瑟才眯着眼睛说道，“最初的上帝创造世间万物时，为了维持世界本身的存续，特别制定了一些规则，禁止并惩罚那些动摇位面根基的行为，这股力量有很多叫法，位面本源力或者世界意志都行。用容易理解的例子类比，你作为身体的主人不能凭自己的意志控制每个部分的运行，因为很多东西是先天设计好了的，凡人不能理解它的意图，随意改动只会带来无意义的死亡。”
舒洛耸肩：“这仅仅是对一些人类行为分析结论的应用而已，上帝他老人家应该不会管这么宽吧？”
“啧，谁知道呢，反正当世界认定敌人以后，手段可是非常无情的。我只是提醒一下，即使是为了正当的目的，采用的手段也不能随意越界。”
他们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尾随其后，经过一栋白色石质楼房，前面那人来到市场角落，进入一座长条状简易平房；这座建筑没有外墙，而是从房檐支架上垂下的深绿色厚重帘布，在以木石为主要材料的索维尔岛上显得有些另类。
“不好，有敌人闯进来了！”逃跑的雇工跑进房门，一边高声示警一边试图关门。亚瑟冲上去用手杖卡住门框，随后手腕旋转杖身朝前捅在旁边一个抄着开山刀冲过来的大汉腹部，对方被命中要害痛得丢下武器在地上打滚。
“敌袭！”
更多的守卫反应过来，但舒洛等人已经冲进大门。这间临时搭建的棚房狭窄闷热，前厅里摆放着几套凳子和圆桌，桌上有一个铁盘和几个剩半杯酒的锡酒杯以及几个骰子，上个瞬间守卫们正在划拳喝酒。
屋里面的人绝大部分是二十多级的斗气初学者，也没有系统性的斗技传承，并不构成多大威胁。
三两下解决阻碍后，五人穿过另一侧的房门进入一条墙边堆放大量板条箱而显得有些难以落脚的走廊。刚才的声响也惊动了两侧房间里的人，数量虽然不多，却由于冲出来的喽啰遮住视线让他们跟丢了目标。
“奇怪，跑到哪里去了？”
蕾米莉亚小心地打开一扇上锁的侧门，里面是一间库房，方形木箱整齐地码放在货架上，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角落里的一把椅子和一盏提灯是唯一认识的东西。
“这里本该是出售肉类与海产的地方吧，总觉得有些不对……”亚瑟对劳伦斯说，“把箱子撬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劳伦斯只想尽快完事：“因为小事拖延不太合适吧，市场其它守卫正在赶来，要是动静闹大就麻烦了。”
“你就是思维过于顽固，对各种细微迹象的反应迟钝。”
亚瑟从舒洛借来一把短刀砍断木箱的箍条，掀开顶盖，露出里面的内容。
“哇哦，我们发财了！”
昏暗的房间顿时明亮起来，码放在箱子里的居然是纯净魔力结晶。
“牲畜屠宰场需要魔力结晶吗，不如交给我让它们物有所用。”蕾米莉亚检查没有陷阱后，迫不及待地将价值至少五百金币的战利品装入储物戒指中。
但这些魔力结晶并不是平白无故地放在这里，位于货架下方的箱子中是魔力已经耗尽的晶体，说明的确有地方用到它们，也让少女的收获比预期少了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