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报告情况!”
阿尔伯特和匕首跳进一个半人深、用枝条树叶掩盖的浅坑中,一边看向越来越密集的枪声传来的方向。
“报告长官,是露西亚军的搜查队,人数大约在六人左右,后面有更多敌人正在接近。”
“该死,今天运气真背,本想好好休整一下,但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了。”阿尔伯特看向缓坡下方黑暗中上下晃动着靠近的光点,那是听到动静赶来的轻骑兵手里的提灯,“通知各小队队长,按照训练中的交替撤退方法,向北方转移。”
图温凯先遣队开始在黑暗中有序撤退,露西亚军和被其收买的土匪发起冲击想要缠住对方,好在他们野战训练和分队协同严重缺乏,阿尔伯特根据他们手里的提灯分布找到一个缺口,先向北,接着忽而朝东面扬长而去,只留下露西亚军在原地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各小队队长统计损失和战备状况,汇总后一起交给我。”
经过两个半小时的强行军,阿尔伯特的队伍在一段地势较高的河岸边休整;这条约四十尺宽的小河沟在前方向左拐弯流向卡亚兰卡,但在降雨减少的秋末初冬水量明显减少,只剩下河床正中的一条涓涓细流,露出大片圆浑鹅卵石。
如果沿着河继续顺流而下,就可以走到卡亚兰卡城郊;然而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条路必然危机四伏,甚至在这里都可以看见城市方向不时有亮光闪烁,那些是战斗产生的爆炸。
如果想要幸存下来,只能前往敌人最薄弱的地方。抓住间隙短暂休整后,阿尔伯特派出一小支疑兵向卡亚兰卡靠近吸引敌方注意力,率领主力队伍涉水跨过河床,沿着卡亚兰卡外围绕了一小圈,然后向西北方前进。部署在这个区域的露西亚军数量不多,仅会偶尔遭遇由露西亚士官及其副手、四五个暴徒及其饲养的战犬组成的小型巡逻队;阿尔伯特争取尽量做到一次性消灭他们,以降低敌方指挥官收到信息的速度和准确性。
“应该就在这里。”
渐渐远离后方的平原,图温凯先遣队进入地势起伏更加剧烈的丘陵之中;若是从大比例地图上看,他们现在的位置是从拉普兰的无尽群峰山脉延伸到最远处的末端,环境变得愈发恶劣,土壤贫瘠水源稀少,除了远古种族留下的遗迹,鲜少有文明迹象。
但正因为是穷山恶水,他们才会选择前方那座名叫捷普亚基的村庄。
“我听说捷普亚基是矮人们用精锻矿石和武器装备交换粮食和烈酒的中转站,不知道有没有受到影响,希望能在那里找到一些补给。”蜿蜒山路上,阿尔伯特示意其他人停下休息。
相比两天前,露西亚追兵少了很多,形势却分毫不容乐观。他们的储备即将告罄,每个人每天分到的口粮只有300克面包、50克烟熏猪肉和15克白糖、5克烟草,这么点营养别说作战,维持生存都困难。
“勤务员,把最后的肉和麦酒给大家伙分了吧。”几经思虑后阿尔伯特做出这个决定,虽然士兵们感受到里面“不留遗憾”的意味后难免心情复杂,他也不得不考虑捷普亚基已经被露西亚军占领的情况;如果真是如此,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拼尽最后的力量将它打下来。
在捷普亚基村口前方是越过干谷连接两座山坡的吊桥,看上去饱经风霜的绳索倒是结实,不过铺在桥面的木板缺失严重。最前方的斥候试验了一下吊索的可靠性,似乎问题不大,而且桥另一端也没有人看守,于是先遣队小心翼翼地通过桥梁,来到村子入口下方。
由于地势的原因,捷普亚基村接近一半的轮廓由到处是尖锐岩石、难以攀爬的陡坡构成,因此没有修建围墙,只是在进入村庄的狭窄路口依托两个石丘设有一扇木门;那扇门虚掩着,没有人进出,村庄里面也没有炊烟等居民生活的迹象,这让先遣队士兵们的神经紧绷起来。
斥候轻轻打开木门,里面的景色映入眼帘。村庄的石砌住房沿着一条螺旋形道路两侧分布,从半山腰一直延伸到接近山顶的位置,最后方则是用削尖木桩做成的栅栏围住的一个小亭,外侧用一个带锁的木门封住。
站在亭台上往后方看去,是比之前更为曲折险峻的山间小道,远方天穹下洁白雪山山巅闪闪发光。
他们计划一直留在捷普亚基村,直到图温凯的解围友军找到这里;阿尔伯特正在检查是否有通向村里的小径,忽然听到下面传来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有敌人吗?”
全身被黑色战斗服覆盖的匕首从旁边建筑的缝隙中跳出来:“不是,有人发现了尸体。”
“尸体?还行,比什么都没有强。”
此时先遣队士兵们正涌向一座贴着山壁的农舍院子,阿尔伯特先大声喊“各队长在干什么?维持纪律去完成自己的任务,全来凑热闹像什么话!”,然后和匕首一起跨进大门,看见地面泥土上倒着四局死尸,分析员和他的两个助手正在检查位于中间的尸体。
“只有这几个吗?看来并不是本地村民呢”
阿尔伯特走到一具尸体旁边,它身上的暗灰色陈旧棉袍显然是露西亚帝国征召兵的制服。
分析员站起来递给阿尔伯特一个小本,他打开,里面写着:“尼科诺·菲拉托夫少尉,步兵第91团2营1连2排排长。”
“原来他们早就来过了。”阿尔伯特去搜另外的尸体,在最靠近里侧的外套兜里找到另一本军官证,是菲拉托夫的副排长穆拉维耶夫;这个人右手紧握着子弹打空的左轮枪,左手手指用力扣紧泥土,还有从指甲缝中流出的血迹。
“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分析员答道:“暂时没有发现明显伤口,中毒身亡可能性最大。”
“死亡时间呢?”
分析员微微摇头:“看不出来,他们的肌肉已经完全僵硬,只能确定超过了24小时;在自然界暴露却没有任何腐败迹象,按理说也不会很久,但我总觉得不是这样,他们的状态非常奇怪。”
“是直觉吗?嗯……把他们的衣服都剥下来仔细检查,不要遗漏任何信息,尸体就找个地方烧了或者埋了吧,可别引起传染病了。”
先遣队继续对空无一人的村庄进行搜查,很快有了振奋人心的发现:一间平房的贮藏室中有几大袋收获来的麦粒,以及一些土豆、胡萝卜和泡在盐水里的猪肉;看起来是本地居民原计划用来过冬的物资没来得及拿走——或者更准确地说,没有被如狼似虎的露西亚侵略军发现。
接下来阿尔伯特指派人手占领村落中的制高点和各个隘口,并着手开始利用手头工具修建障碍物,为长期坚守做好准备。等安排妥善他本打算休息一下,刚才在村子里巡查的匕首又悄无声息地出现。
“队长,有情况,但可能暂时不方便让太多人知道。”
“怎么回事?”揉了揉略微发酸的大腿,阿尔伯特还是站起来,现在可没有他放松休息的时间。
匕首来到一座建在山坡边缘的三层楼房,这座建筑的规模在村子里算大的,估计属于地位比较高的人。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门后面,一个男人半躺着背靠在墙壁上,头无力地垂下,显然也是死透了。
不过和菲拉托夫不同的是,这个人胸口插着一柄纤细却造型精美的匕首,血流了一大滩,空屋中被血腥气味吸引来的苍鹰四处乱飞。
“这个显然是刺杀,但重要的是谁杀了他,难道是报复的村民?”
阿尔伯特走到他面前,男人的军大衣应该是被凶手扒掉丢在一边,里侧外翻,那是被搜查过的痕迹;在环视周围,房间角落的木箱、铁箍桶和木桌也是东倒西歪。
“他是不是在藏什么东西?”
这时候匕首递给他一个小本:“里面的内容或许很重要,他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死的;死之前他把本子藏在左脚鞋垫下面,才没有被凶手搜走。”
小本前半部分是关于近期行动的记录。菲拉托夫的排被派遣到捷普亚基实际上更多只是一种象征意义,露西亚第十一兵团指挥部并没有料到阿尔伯特的队伍会逃窜到如此偏远的地方。
借助手里的武器和背后大军恫吓,菲拉托夫等人吓走了原本住在村子里的人类、矮人和半身人,然后过了几天悠闲时光,直到某一天夜里这个不知名的勤务官误打误撞间来到一个恐怖之处。
尽管在那以后的部分纸上的西里尔字母书写仓促歪歪扭扭,但对精通北境多种语言的精英阿尔伯特来说解读完全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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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夜走错地方不小心找到了那个升降梯,看到了绝对不该看到的东西……
该死,我怎么这么倒霉,偏偏被派到这里来?征收劳动力只是一个幌子,我就说人数根本对不上,大部分被抓走的人实际上被送到下面去做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它看到我了,我死定了。
不行,得想办法,我要活下去,阿琳娜还在等我回家……
对了,我把这些事情告诉排长。只要知情的人变多,它们杀我就没有意义了吧?没错,就这么干;而且除了排长,还要让尽可能多的人知道……
排长臭骂了我一顿,但又能怎么样呢,我们现在已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
不知为何明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恐慌渐渐在队伍中蔓延,开始有逃兵出现。一贯好大喜功的排长居然也有开小差的心思。其实我心里的压力也快增加到极限了,反正没有人看见,这个地方也不可能遭到攻击,我们偷偷溜走也不会有什么后果;只等他下定决心,我再也不会来这个鬼地方,可能的话还得请一位大魔法师帮我消除那段记忆……
我们决定今天离开,但过了约定的时间排长他们却迟迟没有出现。我预感自己的大限就要到了,于是来到这里锁上门度过最后的时光。上帝啊,我们可能在无意中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但处于您对世间生命的慈悲,请让后来人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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