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德莎林伸手拂过额头，点点凉意在掌心融化。
“怎么了，一副感慨的样子，明明这才刚刚开始啊。”米希看了看后面马车车厢里的包裹，“防寒棉袄都带上了吧？”
“岂止带上，现在正穿着呢。”
蕾米莉亚坐在位置上不自觉地发抖，近几天气温下降速度实在有些离谱；随着白昼时间缩短到不足八个小时，刚在图温凯港下船的时候沐浴阳光还有一点“小阳春”的感觉，如今必须把全身严密包裹起来，任何一点与外面空气直接接触的皮肤会很快被冻得阵阵刺痛。
听说降到冰点以下只是开胃小菜，到十二月才是真正的酷寒；现在蕾米莉亚理解为什么奥斯科尔和大副反复提及“最好在冬天到来之前完成极北之地的任务”，那种温度不是仅靠增加衣物可以应对的，名副其实的“不适宜智慧生命生存之地”。
那么他们下个月该怎么办，不知道那种使用魔力结晶的便携式供暖装置能起到多大作用，总的来说不容乐观。
“你看起来很期待，对亲手毁灭生命的快感这么着迷吗？”
“呃？你这说得好像我是恶人似的。”米希有些尴尬，“杀戮当然不能算好事啦，但好比用力搓洗衣服上油污的同时难免损坏布料，消灭群体里的坏人不也得靠非常措施吗？总需要人去干这个活的。”
“这样啊，你一定做好相应的觉悟了吧。”
“不，等等，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少女完全不理解她们话里的意思，“现在有点紧张很正常，但你们看上去也不像这种？”
德莎林：“紧张，怎么会呢？这家伙可是一直等着这种时刻。很久以前我还是见习牧师的时候遇到过一位非常有个人风格狂战士，一天到晚念叨‘我的大斧早已饥渴难耐了’，大概就是那样。”
“话可不能乱说，明明人家是善良矜持的好孩子，别把我和野蛮人相提并论啊喂！”
“你们有完没完，一个个都喝了一斤咖啡是吧，精力旺盛。”躺在货厢睡袋里的葛叶翻来翻去，她本来想再睡一会弥补早起的损失，结果前面的几个人一直喋喋不休，几次被惊醒后她也睡不着了。
马车在一处山崖拐弯处停止，舒洛从座位跳下，看向下方的广袤原野。
“就要开始了，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欣赏一下吧。”
蕾米莉亚问：“黑灯瞎火的能欣赏什么啊？”
“这还用问，当然是烟火秀啊。”米希看了下时钟，“四点三十，按照流程等前线观测员传回坐标，就可以揭开演出帷幕了。”
少女打了个哆嗦：“你这说法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哎，什么回忆？”
舒洛对米希说道：“还记得我以前给你讲过在里斯卡村附近结界里发生的事情吗？我和莉亚刚认识没多久就在保卫亚法镇的过程中遭遇司马无邪。”
“哦，有点印象，但后来在米尔诺那次他一直没有出现，感觉和那种极强表现欲的性格不太一样呀。”
“这倒也是。”舒洛微微低头思考着，其实他对于司马无邪在格拉伏宁根近乎全程隐居幕后的确比较惊讶；根据齐松明教他的东西，一个人的行事风格一旦成型就很难改变才对。
低沉有力的轰鸣声夹杂在吹来的刺骨雪风中，里昂军队二十四门长身管野战炮开始和随军法师一起对露西亚军的前沿阵地进行轰炸；这是除了巨人使用的投石机以外北境威力最大的重型装备，即使最富裕的图温凯也仅向矮人工匠订购了三十六门，另外十二门留在城内的预备队里。
如此猛烈密集的爆炸让躲在战壕里的露西亚军前线指挥官很快意识到这次不同于以往的互相试探，而是全面进攻的信号；然而因为露西亚军队一直以来的调度混乱和运力不足问题，他们相当一部分武器装备还堆积在苏呼米甚至卡特琳娜堡的仓库里，无法发起有效回击，只能趴伏在坑道中躲避气浪。
拂晓前的黑暗原野不断有光点亮起，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东方天际线微微亮起才逐渐平息，铁手团战士们以七、八人为一组向北侧的露西亚阵地冲去。
“呼啊~看得差不多了吧。”葛叶伸了个懒腰，“我们也该继续前进了，不然有偷懒开小差的嫌疑呢。”
斯科特问道：“要找阿尔伯特的去向，可是该往哪里找呢；极北之地很大，而且树林河谷山坳等藏身地到处都是，漫无目的地寻找基本不现实。”
“我们先往敌人防线深处前进，就算找不到指挥所也可以想办法抓捕传令兵或者用魔法截获通讯，然后可以借用敌人的眼睛找到阿尔伯特他们。”舒洛打开地图卷轴，“如果你们是敌方司令，会把指挥部设在什么地方？”
看其他人不说话，蕾米莉亚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回应：“呃，可是我们没人有类似经验啊。我想出于安全和便利性考虑，位置大概在卡亚兰卡东南面，但不会距离主要路线太远，找那条交通量最大的路应该不会错。”
啊啊啊，舒洛真的好讨厌啊，明知道她缺少相关知识非要为难她；其他人也是一幅幸灾乐祸、“反正你回答地多么离谱他也不会怪罪，难道不该你上”的表情。蕾米莉亚一边紧张地等待他回复一边想着。
“嗯，莉亚进步很快。”他略带宠溺意味地摸了摸少女的头，再抱住蕾米莉亚身侧讲她拉进怀里，视线却依然在地图上移动，右手用铅笔在上面划出一个圈，“由普里卢基、德沃里谢和布达三个村庄为顶点的区域是极北之地东侧人口最多、环境最适宜的地方，我们到那附近的森林里逛逛，很有机会有所收获。”
“呵呵，我想蕾米莉亚小姐将来会成长为非常可靠的同伴。”
少女瞪了“钥匙”一眼：“要你多嘴！”
……
图温凯市内。
“请容我再次表达感激，克莱因先生，您简直帮了大忙，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找谁了。”库兹涅佐夫和一个深褐色卷发、戴金色框圆眼镜的男人握手，背景是插入魔力水晶后逐渐亮起的大型通讯法阵。
来图温凯不久，舒洛就当起甩手掌柜把建立与布伦纳斯联系的任务全部丢给了他。大副尽管心里吐槽，明面却不敢表现出来。比起成熟稳重的统治者，舒洛这样的强者身上想一出是一出随心所欲的风格更浓；换个角度说他能管理好蕾米莉亚、米希和葛叶这支小队伍已经算进步很快了。
“哪里哪里，大公离开城市期间，我们这些留守的人本应该多多帮衬才是。”克莱因扭头看了看地上的法阵纹路，“布伦纳斯那边是要派人过来吗？”
“等我取得联系，但多半不会。”大副一边给通讯法阵输入数据一边说。
“那还真是可惜，要是能派点帮手过来就好了。”
“咦？我本以为你们会比较抵制那边的人过来，毕竟有威胁到图温凯独立性的危险。”
克莱因挠了挠头：“哈哈，换一年前还真是这样，但现在这里可是前所未有的空虚。算上东面茹托夫河前沿阵地上的守军，整个图温凯地区的作战部队只有三千出头，这时候如果露西亚分兵攻击图温凯，情况会非常严峻——虽然大公出发前算过以卡特琳娜堡到苏呼米的道路运输量支撑不起一个额外兵团的消耗，但心里没底也的确是事实。”
“那不就结了，露西亚有再多炮灰总不能让他们饿着独自进攻吧。”调试完毕，大副按下启动按钮，“这个法阵自带小型物件传送功能，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帮你代购。”
“真的吗，那我可不客气了？我想想……能不能帮我弄一些元素萃取剂来，北境没有生产这玩意的炼金工坊，最近的储量不是很多了。”
“行，把你的收货地址给我，发货后就给你送来。”
把图温凯魔法协会的副会长送走后，库兹涅佐夫才独自在这间偏殿里发出通讯信号。等待了四十多分钟，根特那边才把频率对上。最开始接线的是一个女性职工，又等了半个小时奥斯科尔那张苍白的脸才出现在法阵投影出的影像里。
“终于收到信号了，小舒在吗？”
“他出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具体是这样……”库兹涅佐夫把北境近期发生的事情简要介绍了一遍，“话说老板你的气色不算很好啊，根特现在的压力很大吗？”
“今年秋天卡梅伦帝国派出主力军队和郁金香共和国合兵一处对我国西部战线施加沉重压力，为了提供巩固局面需要的资源，各个地区都需要压榨潜力，这无疑是个痛苦的过程。”奥斯科尔咳了几声继续说道，“既然你们能处理好和当地势力的关系，我暂时没什么要过问的了。除了一点，你们分头行动的时候彼此联系应该更紧密一些，随时做好彼此支援的准备；毕竟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我们这边也爱莫能助。”
“嗯，我会想办法尽快联络老舒他们的。”
“那这次就先这样。你现在不用去想博腾矿区的事情，把主要精力放在与当地势力合作防御图温凯抵抗露西亚军上，顺便留意露西亚帝国和极北之地巨人等种族暴走背后是不是有某种联系。”
又叮嘱了几句，魔法光芒才渐渐黯淡；库兹涅佐夫揉了揉额头，管理细致入微的上司也是一言难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