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冬，卡特琳娜堡的太阳直到接近八点才不情不愿地爬上东方的地平线。即使是晴天，一周前的降雪只会在白天稍微融化表面的薄薄一层，到夜里又会重新冻上，于是松软的雪堆渐渐变成硬得铁镐都撬不动的坚冰。
一个身穿深黑色神官袍的男人来到城北郊区的一座别墅前，向院门附近打扫过道的女仆役说：“请问这里是伊万诺夫将军的住址吗？”
仆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恭喜将军，您就要复出了。”
伊万诺夫把一包烟草和两瓶沃德卡放在茶几上，对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男人说：“今天不是在召开露西亚全国缙绅会议吗，你怎么跑到我这破屋子里来？”
“国内诸事陛下心中已有定数，与其浪费时间去当气氛组，我觉得不如来这里和你聊会天。”
“啧，整个国家里也就你敢公然缺席了。”伊万诺夫语气复杂地感叹了一句，拧开酒瓶喝了一口。与年初在皇宫见面时相比，由于在施泰因伯格战役中第四和第九兵团的覆灭而被停职，休息了大半年的伊万诺夫精神状态恢复不少，“你是接到什么消息吗，就算要在西部前线发起新一轮进攻，也会有更好的人选。”
“能给我倒一杯红茶来吗？谢谢！”米哈伊尔端过茶杯，“是这样，在昨天陛下召集军队的主要负责人举行最高军事联席会议，讨论的主要议题是极北之地的形势和后续行动。我作为特别顾问建议铁木辛哥中将的第十一兵团暂时撤出卡亚兰卡。”
“撤出？为什么？”伊万诺夫不解地问道。尽管不在现场，他还是能从自己在军队中的联络渠道得知露西亚为夺取卡亚兰卡蒙受了很大损失，怎么能轻易让给敌人？
米哈伊尔正色道：“11月下旬占领卡亚兰卡后，第十一兵团在对南部敌人的后续作战中的表现很不理想，直到现在只收复了巴耶克、196.4高地等城市周围据点，但寂静森林、阿卢什科沃、波波瓦峡谷一线的北境腹地仍在图温凯防卫军手中对十一兵团左翼形成威胁。我从铁木辛哥中将那里得知，他麾下部队在过去一个月里损失很大，除了敌人的反击，因为恶劣气候、补给不足产生的非战斗损耗也相当惊人。”
“尤其是承担主要作战任务的步兵第92、第81和第12师，这几支部队的平均前线战斗兵力只剩下一千到两千不等，为他们提供加强的其他部队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位于第二梯队的步兵第67和45师、海军步兵第2旅状态要好些，但总的来说，第十一兵团已不适合再遂行具备决定性的进攻行动。”
从军事角度看，米哈伊尔的说法有它的道理，但伊万诺夫显然对露西亚贵族的作风更加熟悉：“那其他人怎么说？我可不相信那群贵族老爷会关心大头兵的处境。”
“哈哈，不出所料，我因为‘畏敌如虎’成为被围攻的对象。不过这顿骂倒也没有白挨，陛下总算意识到第十一兵团的实力与要实现的目标之间存在落差。她决定让铁木辛哥暂时保持对卡亚兰卡的控制，但暂停对北境南部区域的进攻，派出一支轻装分队追击消灭盘踞在捷普亚基地区的敌人——原本是第12师的一个营负责清理，但自从一支图温凯防卫军小队穿过封锁线上的漏洞和他们会合以后，捷普亚基地区的局势就变得糜烂起来，成为铁木辛哥的一块心病。”
“看来占据那个地方的不是普通的散兵游勇，而是对方的精锐部队。”伊万诺夫逐渐理解局面。
“看起来是这样。今天上午上朝之前，陛下告诉我她打算扩大第54号皇帝令中的任务目标，将‘打击、遏制极北之地的独立势力，阻止其前出至博滕区’修改为‘占领图温凯、哈穆林、诺苏等极北之地主要城镇，垄断人类与矮人的贸易路线并增强我国的战争能力’。为了实现这个雄心勃勃的目标，她计划以铁木辛哥的第十一兵团为基础建立北方军区，问我谁能担任军区司令的大任；我说我们不是有一位经验丰富的上将赋闲在家吗？于是我就来到了这里。”
“说实话，我有点想不通。”伊万诺夫问道，“虽然对我个人是个晋升机会不假，但极北之地那片荒原究竟有什么意义值得投入如此多的资源？”
“好问题，类似的内容我在铁木辛哥发来的战情摘要里见过好几次。”米哈伊尔喝完茶盖上瓷盖，“第100重装骑兵营您应该听说过吧？”
“知道，那是直接归属冬宫的试验性兵种，在卡亚兰卡攻城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据我所知，那种新式骑兵由一个名为‘生命科学有限公司’的组织提供，对方提出的条件是用这种技术换取我们对他们在北境行动的支持。在施泰因伯格的惨败后，冬宫一直在寻找对抗布伦纳斯联邦重型步兵的方法，这时候他们找上门来并展示了更为强大的战争机器，真是——嗯，瞌睡来的时候恰好有人递枕头吧。”
米哈伊尔故意用了一种比较暧昧的说法，没想到伊万诺夫的政治觉悟实在不行。
“这太可疑了，你没跟陛下陈明里面的风险吗？”
“咳咳，请注意您现在可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
伊万诺夫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实在不好意思，但我相信你不会告诉陛下的。那么陛下需要我做什么，能提供哪些资源呢？”
“那当然，真有叛乱意图还是一时口误我还是分得清的，毕竟陛下还等着将军您为国效力呢。”米哈伊尔微笑着说，“目前新组建的北方军区任务是设法用手头力量消灭敌捷普亚基集团——虽然该地远离我方补给线，但这个行动主要由帝国在北境的协助者巨人王莫克菲斯塔德完成，难度应该不大——在那之后由您来决定是否要放弃卡亚兰卡缩短战线。”
“至于后续进攻图温凯的行动，陛下当前的意向是把在叶尼塞斯地区组建的第三十二兵团纳入北方军区。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支军团无论人员还是装备都缺编严重，辖下的五个师里还有两个是临时动员的民兵师；陛下希望在战役间歇期您能完成训练整编工作，让他们成为真正的可战之兵，为将来的作战做好准备。”
“这样啊。”伊万诺夫对女皇给他丢来一支东拼西凑的部队并不惊讶。即使重要性被不明因素夸大，北境也不过是一个次要战略方向而已，阿列克谢的西南军区即将对卡维兹帝国发起的全面进攻才是露西亚军现在的重点。
不如说组建北方军区这个行为本身就有主次不分、分散资源的嫌疑。
“那么现在就是上任见面会吧，我的指挥部在哪里？”
米哈伊尔笑了：“哈哈，看来您对我们的办事流程越来越熟悉了嘛。其实关于北方军区的事情我只是从陛下那里确认了意向，但现在尚没有发布正式的皇帝令，也没有人开始相关工作。我想过几天军事联席大本营会通知您过去报道，细节方面的安排那时候才能确定；毕竟您知道的，我作为神学顾问只对国民的思想教育方面有决定权，专业军事领域不方便掺和太深。”
会谈持续了约一个半小时，伊万诺夫站起来和神父握手：“这次多亏了您，本来我以为自己的军旅生涯已经到头了。”
“完全不必，实际上我一直认为第四和第九兵团的失败不能全怪您一个人。”米哈伊尔拍了拍这位年近六十的老将肩膀，“特殊时期祖国不会详细过问每个愿意为它奋战之人的过往。坦诚地讲我们如今的处境不容乐观，由于卡梅伦帝国和埃尔卡拉帝国矛盾失控，后者封锁了我们的南部边境，导致我国失去了几乎所有资源进口渠道，多种物资储备水平向历史最低纪录靠近。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这种状态不能再持续下去了，必须利用我军的力量优势在战场上打开局面才行。”
“竟有这种事！卡梅伦那群畜生完全不管我们死活的吗？”
伊万诺夫把米哈伊尔送到庭院大门口。
“我们在他们眼里不过是用来消耗布伦纳斯的炮灰而已，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陛下希望我们的西部战线暂时维持守势，首先突破敌军中实力较为虚弱的卡维兹帝国。”
临别时，伊万诺夫问道：
“对了，关于那种新型重装骑兵，你怎么看？”
“非常强大。”神父想了想，继续说：“依我之见，此类重骑兵很可能成为将来战争的决定性因素。然而目前关于它的信息太少，涉及的魔法因素太多，骑士和战马如何筛选、那种无论程度还是持续时间都远超一般神术的强化效果究竟是怎么来的都不清楚。”
“唯一能肯定的是培训他们的成本必然高昂，毕竟一分钱一分货，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