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噗！”
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然后帐篷帘门猛烈晃动起来，舒洛合上手里的书：“进来，敲这么响做什么，力气太多没处使？”
帘门掀开，果然是米希闹的动静；蕾米莉亚跟在后面，神情有些异样，眼神飘忽不定，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倒很少见到。
“舒大哥，你没去洞窟外面看看吗，夜里风变得超级大，飞沙走石，比根特夏天的风暴还厉害！”米希兴奋地比划着，“天地间全是白茫茫的雪砂，尖锐得跟刀片似的，帐篷要是搭在外面恐怕不到十分钟就被吹垮了。”
“嗯，气流进入山峰之间狭窄区域的时候会变得极其猛烈，当地人管这叫白毛风；除了足以把人连带牲畜一起掀飞的狂风，一起袭来的极寒也是对普通人的致命威胁，所以我决定在山洞里扎营。在你眼里可能只是一些新奇的自然现象，但不要把斯科特他们一起拉出去参观，他们承受不起。”
“放心，我不会乱来的。对了，蕾米有话要对你说……喂，你往后面躲干嘛，平时可不是这样。”米希一把拽住想要退缩的少女的手腕，把她往前拉。
“我，我还没准备好……”
突然袭来的变故让本就紧张的少女大脑一片空白，刚刚好不容易组织出来的几句话一下子又忘得干干净净。结果她的异常表现连舒洛都不解起来。
“有什么事吗，但根据我的观察，从阿卢什科沃到现在的三个星期里，应该没有发生对你造成明显影响的事件才对。”
不等蕾米莉亚回应“哇，舒大哥记得这么清楚吗？不知道有没有对我很重要的事情呢？”
舒洛点头：“在诺苏的时候，每当当地居民提起在高空盘旋的白龙，你都会下意识靠近一些。现在世上存活的龙族数量不算多，我想那头白龙说不定是你的熟人？”
“哈哈，好像的确是这样。我很高兴，说明舒大哥你没有太偏心嘛。”米希笑了笑，“其实我年龄不大，在同族里的交际也很少，不太可能认识对方；但龙族的领地意识极强，哪怕只是单纯知道附近有同类出没都会下意识高度戒备，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咳咳。”眼看话题又要被米希拐走，蕾米莉亚鼓起所有勇气打断他们的谈话，无论有多少难处，多么害羞，她不愿意在舒洛面前沦为毫无特点的配角。
“这几天我在想，关于珞茜……”
或许是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的原因，平时几乎不参与行动方向讨论的她这次居然颇有条理地把珞茜身上的疑点说了一遍。
“我原本打算找个时间好好问问，但后来一想，如果珞茜真的有问题的话，主动去问她也不可能承认，反而会引起她的戒备……虽然珞茜这样的小孩子会有那么深的心机我也不太相信。”
“我也有类似的感觉，珞茜的出现是不是有些巧合得接近刻意了呢？”米希补充道，“舒大哥好像也没有就这件事情找她谈过，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呵，你们倒是有了些进步。”舒洛把那本北境野蛮人部落历史放在一边，摸出一根烟点上，“对于新近接触，底细、态度不明的人或者势力，需要秉持的基本原则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同时根据对方的行为随时调整策略。其中‘大胆假设’关键在于排除先入为主的偏见影响，把所有可能性纳入考量范围中，尤其不能因为某一种初始倾向有意无视相反方向的证据。你们这点做得不错，没有因为对方的友善行为完全放下戒心。”
“然而后面一句‘小心求证’也同样重要。固然应该想办法验证各种可能性，但也要明白我们和珞茜、驼鹿部族以及其它北境势力之间并不知根知底，建立的合作关系是不稳定、随时会发生变化的；对态度可靠性的试探行为本身会破坏彼此之间的信任，凭空招致敌意。所以怀疑是一回事，把问题挑到明面上不留回旋余地又是另一回事；除非已经掌握对方有意图危害我们的行为证据和迹象，我不会因为她对自己的来历有所隐瞒而主动发难，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限合作也不需要以无条件的敞开信息为前提。”
“实际上不止珞茜，费多罗、布里纳什和斯科特也在观察列表中。我注意到斯科特、霜巨人和珞茜三人之间也保持着出于警惕拉开的距离，没有暗中的小动作交流。可以认为在我们当中不太可能存在一个大规模串通的阴谋网络，就没有现在就把关系闹僵的急迫性，可以留待明天见到驼鹿部族族长再随机应变。”
“大概就是这样，你们能理解吗？”
“呃，没想到连斯科特也……”蕾米莉亚惊讶于舒洛的审视范围之广，同时这又让她感到安心；这样一来就不需要她多操心什么了，舒洛也没有把她的这些想法归结在品格问题上。
米希说道：“唔，虽然不能说完全理解，但舒大哥果然非常可靠呢！我突然很好奇，两年前的时候你有没有暗中调查我，至少我自己完全没感受到。”
舒洛点头：“有。希姆的案子结了以后，我委托艾莉婕和奥斯科尔汇总根特的各个组织最近三年在明面和暗中新出现的宗师级强者信息，确定你除了伪造身份那段经历外，和人类社会的确没有瓜葛才算告一段落。”
“欸嘿嘿，我的化形术可以非常完美地伪装成人类的样子，有这种怀疑倒也正常。”
“话说自从见面以来你一直以人类形态出现，可书里记载的龙族几乎不会这样做，是有什么原因吗？”蕾米莉亚问她。
“没什么原因，我只是觉得比起到处收集黄金珠宝堆积在巢穴里看着，到文明社会里观察人类更有意思。既然埃欧赐予了我们改变外形的能力，为什么不好好使用它呢？”
说到这里，外面传来珞茜的声音：“哥哥姐姐们，灶台要熄灭了，我给你们留了几碗肉汤，快吃了吧，羊肉得趁热吃口感才好。”
米希笑着说：“你们看看，在我们恶意揣测的时候，人家还好意给我们做晚饭呢。”
“喂，怎么到头来你开始阴阳怪气了！”精灵少女不满地瞪了思维跳脱的比比一眼。
“你们又在吵架么？”
面对双手端碗，站在帐篷外歪着头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他们的珞茜，蕾米莉亚糊弄说：“没有没有，我们平时就是这个样子的，要怪就怪米希脾气太古怪！”
“啊对对对。”这时候米希懒得和她争辩。
“好吧，我不太懂北境以外的人是怎么相处的，但能看出你们之间的关系特别好，可能是有些特别的娱乐消遣方式？总之快吃饭，剩下的路程不长，明天会很快接近祖地圣坛，我们遭遇敌对部族的概率比几天大得多，得好好休息积攒精力才行。”
莉亚急忙澄清，生怕给年幼的珞茜留下奇怪印象：“别误会，我们都是正经人，可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爱好！”
篝火渐渐熄灭，众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休息，除了粗犷的布里纳什清理出一块平地直接躺进去，再盖上两层棉布。一夜无事，第二天清晨吃了些干粮，这支队伍通过布里纳什砸出的石壁破口，进入那条地下水冲刷出的隧道；根据珞茜和蕾米莉亚探查，可以借助它穿越头顶这座巨大山体。
走了快两个小时，经过一段长上坡接近出口的位置，走在最前方的斯科特、葛叶和布里纳什感觉不断有震动和岩石碰撞、破碎的声响自外面响起。霜巨人兴奋地拍了拍自己的巨斧：“是战场的气息，走了这么久正剧终于要开始了。”
珞茜说道：“肯定是那些想要抢夺遗物的坏人们，圣坛就在出口对面大约一里远的山丘上。”
舒洛拔出赤叶：“变换为战斗队形，继续前进。”
躲在洞口附近的岩石后，他们看见外面的景象：十多个灰黑色身影散落在曲折山脊两侧，正试图突破到一座锥形山峰峰顶；守卫居高临下，死死卡住半山腰处的两个道路隘口，不时用弹弓向下方射出尖锐石块，迫使靠近的人只能趴伏在乱石堆中。不过攻击者并非束手无策，天空上飞来两只巨大黑鸦，上面的人向山头投掷掷矛，创造出一个暂时的缺口；地面上的头目看到机会，立刻吹响口哨，他的人纷纷从隐蔽处爬起向坡道冲去。
“可恶，果然是黑鸦部族的人！”珞茜认出这些袭击者的来历，“极北之地的部族里数他们和红虎、黑狮侵略性最强，但后面两个的主要劫掠目标是文明村镇据点，只有黑鸦部族喜欢对其他部族下手。”
斯科特说道：“我住在诺苏的时候也听当地人说，红虎和黑狮两个部族似乎有某种同盟协定，极北之地贸易路线袭击事件超过八成来自这两家。不过黑鸦部族的消息相对少很多。”
舒洛问：“那种能当飞行坐骑的巨鸦是它们的标志？可是书上只是说黑鸦部族人会培育、驯养乌鸦侦察、传信和辅助战斗，没有这么大块头的家伙。”
珞茜：“这次书倒是没出错，我也是第一次见。但不管怎样我们必须尽快去帮忙才行，战斗了这么久，族长率领的战士们应该已经很疲惫了。”
“这次我打头阵吧。”斯科特给猎枪枪膛里装填底药，“珞茜要一起来吗？”
“虽然我也很想，但以我的体力和身手应该跟不上你们。”
“莉亚和珞茜暂时留在这里，观察战场周围情况变化并及时通报，米希负责保护她们；库兹涅佐夫负责指挥前进分队……”舒洛正在分配职责，不料布里纳什完全把这些话当作耳旁风，左手取下背上那把巨人尺寸的弓握在手里，右手提着巨斧几个大步冲出洞口。
“喂，你干什么，真是无组织无纪律！”葛叶当然喊不回脱缰的野马。
黑鸦部族野蛮人发现新敌人出现，暂时放弃对圣坛的攻击转而朝这边杀来。
“算了，将错就错呗。”德莎林掌心亮起神圣光芒，给布里纳什加持强化速度的大步奔行、强化防御的守护徽章和增强杀伤力的武器祝福，于是这个前霜巨人巡逻队队长的基础属性眨眼间暴涨到和舒洛相差无几的程度，如一块千钧巨石砸进黑鸦野蛮人战士的阵线，“最大化利用布里纳什冲击产生的效果，一口气和山上的驼鹿部族战士会合吧。”
莉亚暗自咋舌，这种瞬间制造杀戮机器的能力可比辛苦半天放几个范围杀伤魔法恐怖多了，怎么没人去针对她呢，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