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名叫利亚德的男人将舒洛一行人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前,推开门走进去摁亮墙壁上的挂灯,从角落里随意拖来三把椅子,“有什么事?”
“……”
利亚德过于简略的语言让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舒洛看了看茱利安,后者给他递了个眼色,意思是先由她来交涉。
“利亚德,这两位是我在城郊偶然结识的朋友。珞茜所在的部族来到赫利海姆与王国建立合作关系以改善东海岸补给线路的运输效率,但他们的族长奥洛夫刚进入城市不久就失踪了,我想请研究院帮忙寻找。奥洛夫块头很大,黄色寸发,身上是棕黄色狼皮大衣。”
“请稍等。”利亚德按了按桌面上的按钮,没过一会,一个研究院员工拿着记录本进入房间,“把寻找对象的人数、特征和行动特点告诉他,最好能画一个素描像。如果有腾出多余人手的机会,他们会在城市附近的范围展开搜索。”
等记录员拿着文档离开,舒洛说道:“但刚才外面的两个人不是很闲么?”
利亚德耸肩:“倒不如说,正因为所有能干事的人都被派了出去,才会不得不让长辈派来装点履历、除了惹是生非一无所长的纨绔子弟上岗干活。”
珞茜惊讶地说:“等等,那两个人难道是……”
“现在想起来问别人的背景了?他们是拉夫勒伯爵的侄子,换做平时掀不起太大浪花,但现在就未必了。我听说伯尼家族的预定继承人正想抓住机会好好在泰斯赫斯候爵面前表现自己的能力,他会非常有动力利用一切机会找你们的麻烦。”
舒洛皱起眉头:“在子女冲突中,泰斯赫斯伯爵会无条件站在帕韦里奇一边么?”
利亚德瞥了茱利安一眼:“对贵族来说,爵位继承是头等大事;与家族传承比起来,牺牲一部分后代不值一提。我不会说帕韦里奇的资质与才能一定更强,问题在于茱利安从小时候起就没有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她自己也没有想办法发展这方面的能力,这让侯爵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被戳到最害怕的地方,茱利安脸色发白,学习塞弗洛斯魔术不是没有代价的,“哼,我自然有办法应对,不需要外人操心!”
“哦,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两个反而不是外人了?”
“你!”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茱利安的脸又泛起红晕,此时珞茜及时插话:“你们两个看上去关系很好嘛,以前经常一起玩吗?”
“多么令人怀念的词语,可惜我在遇到茱利安小姐之前已经过了那个单纯无虑只需要全力向前奔跑的年纪。”利亚德先眯起眼睛似乎在翻找存留在深处的记忆片段,然后神态恢复正常,随手从抽屉里摸出一枚银币把玩着,“不过说起来你们今天来找我应该不止是为了找人吧?”
茱利安惊讶地说:“嗯?你怎么知道,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你也能通过表情读心。”
“原来这位的长处是这个啊。”利亚德意味深长地看了舒洛一眼,“但我可没同样的本事。今天早上巴里蒙特专门派人过来通知我配合你们调查神域之塔中出现的天龙会,不然我才不会离开舒适的居所来这个无聊的地方待着。”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装进袖口,从椅子上站起来:“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换个地方。这里只是什么都没有的破旧院子,蹲守得再久也不太可能抓到天龙会的密探。”
利亚德走出房屋穿过几条巷子来到大路上一辆早已等在那里的马车旁边,等所有人坐好后对车夫说:“按照之前说好的,到希特马克。”
珞茜问道:“希特马克是什么地方?”
“那是拉布罗德王国规模最大、历史最悠久的建筑学院,赫利海姆的很多标志性建筑,比如城市中央的圣威廉明娜大教堂和提姆之丘上的宫殿群都出自他们之手。”茱利安忽然倒吸一口冷气,“等等,你该不会是想……”
“怎么了?”利亚德轻笑一声,“你们想进入王国秘库,除了向国王申请特许之外,就只能从了解王宫结构的希特马克建筑师寻求方法。前面那条路不用我说你们应该也知道是不可能走通的,迄今为止除了在任国王,没有人能进入秘库。”
舒洛对他说:“虽然的确是这个道理,但你作为拉布罗德人,贸然提出这种明显违背王国律令的方案是否有些不符合立场?”
“不,你误会了。”利亚德纠正道,“比起拉布罗德人,我更重视塞弗洛斯派的身份,这也是我和茱利安的主要分歧所在。”
珞茜:“你们果然交往了很久吧?”
“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理解。我们都算维瑟兰嫡系之外的人,不过她是不被接纳,我则是主动保持距离。说起来,第一次见面的那天,茱利安还想拜托我到维瑟兰面前替她美言几句呢,实际上那只会起相反的作用。”
茱利安把头扭到一边,没好气地说:“当时我以为他是从领地来赫利海姆求学的学生,没想到居然是老师的合作者,架子大得很呢。”
舒洛:“哦?没想到阁下居然是与维瑟兰大师平起平坐之人。”
“别,这我可受不起。”利亚德靠在马车椅背上摆摆手,“你们就当我是偶尔替他处理一些不重要杂务的帮工就行。”
“但她难道不已经是维瑟兰门下的学生么,还需要弄得这么麻烦?”珞茜不太理解里面的门道,在她眼里茱利安的身份已经足够令人羡慕了。
“这个得分场合。”利亚德解释道,“维瑟兰在拉布罗德的学生就算没有上百至少也有好几十,或许外人看来没有区别,但里面的竞争一点都不比其他地方宽松,毕竟培养资源终究有限,谁与维瑟兰关系越近,就有机会获得更多栽培投入与前程安排。茱利安是恰好满足最低要求的那种类型,但也只是刚刚过线而已,所以我建议她不要强求;而且与维瑟兰走得太近,未必没有相应的代价。”
舒洛:“此话怎讲?说起来,维瑟兰果然没在研究院,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王宫里吗?”
“要问原因的话,我认为维瑟兰不会无缘无故给拉布罗德王室打白工,他布置了数十年时间肯定有所图谋。根据我在各处的关系网传来的消息,神域之塔出现后维瑟兰将研究院绝大多数人手派了出去,本人行踪变得更加隐秘,哪怕是宫廷会议都很少参加,说不定在布置一些不得了的事情。如果东窗事发引发局面动荡,至少不会第一时间连累到你们,有更多操作空间。”
茱利安嘟囔着:“哼,你们一个个都这样,分明是嫉妒老师……”
“抱歉我没听清,你刚刚说了什么?”
不料利亚德居然听见了,她急忙应付过去:“昨天尤诺也发表过类似的看法……反正我觉得是你们神经过敏,老师明明尽心尽力为王国做了那么多事,却还要遭到你们的有色眼镜与偏见。”
“尤诺啊,那女人虽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聪明,但直感很准,多半是从某些迹象中感觉到什么了吧。”
众人忽然觉得身体被向前推了一下,发现马车停在赫利海姆北侧的一片树林中停下。这里距离希特马克设计院还有两里多的距离,只见前方道路被几块半个人高的石头挡住;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海潮翻涌的哗啦声隐约从左边树林后方的滩涂传来。
“路中间怎么会有这些玩意,是恶作剧吗?”
茱利安想过去把石头移开,舒洛拽住她的手腕:“别过去,是路匪。”
“啊?”她一时没有理解舒洛是什么意思,差点失去平衡仰面摔倒;正欲恼怒呵斥,旁边山坡下的灌木丛里飞出数根利箭,几乎贴着她的脸扎进土里,沾有干涸血迹的羽尾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长期在王都生活的大小姐应该不知道,在王国的边远地区,为了抢劫行驶的商队,土匪团伙会专门在贸易路线上设置障碍与陷阱,趁马车停下商队保镖试图搬离障碍防备松懈的时候发起袭击。不过这种事情发生在赫利海姆门口倒是有些新奇。”利亚德手背上的魔纹亮起,一股旋风以众人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出现,将下一轮覆盖而来的弓箭尽数吹散,“谁给的胆子,让他们敢在骑士团眼皮子底下干这种营生。”
“锐羽梨花,出。”一个体型纤细的身影出现,那是利亚德使用的人偶。它右足点地轻轻一跃,轻巧如鸿雁般越过二十多尺的距离落到盗匪们藏身的树丛中。仅仅一息之间,密密麻麻的刀光闪过,与此同时一阵刀刃切削声混杂着血肉撕裂声传来,眨眼间枝断草伏,露出里面的景象。
珞茜看见五六个穿着五色杂陈的土匪慌乱散开,利亚德人偶是手持双刀的女性形象,正将距离更近的三个倒霉强盗的头颅、胳膊等肢体逐一割离;皮肤、肌肉、脏器与骨骼都被切成不超过一寸长的碎块混合成一滩粘稠流体在地面上越积越多,极度恐怖的肢解场景再加上浓烈血腥味的冲击,茱利安尖叫一声昏了过去,珞茜反而看上去依然冷静。
“可恶,点子怎么这么扎手,这个时候城里的强者不应该保卫王宫吗?”
土匪们连滚带爬试图逃跑,但没跑出几步纷纷栽倒在地,挣扎了一会才发现人偶双手中已经从刀转变为几根细长而坚韧的细丝缠在他们的脚腕上,伸手去扯非但拉不断反而越勒越紧;随着一阵阵剧痛传来,他们再也不敢乱动。
利亚德又施展出一道造风术,将路面中盗贼们用浮土和稻草伪装的尖刺陷坑与铁夹全部暴露出来,走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
“说吧,是谁让你们到这个地方做营生的。对了,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若是有人撒谎或者转移话题,我并不介意再磨损一下刀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