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在此撒野?”
一个左脸上有一道疤痕的光头男子出现,在拿着棍棒长矛的天龙会混混的簇拥下靠近那个一片狼藉的院子。
阿于伯·穆卡拉写完寄给上级的情况报告,回到住处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没多久就听见一向宁静的村庄中出现骚动。虽然精力过于旺盛的二弟喜欢在夜里搞额外活动,但阿于伯前天才训斥过不要打扰他休息,东尼加再怎么说也该消停一两周才对,怎么一转头老毛病又犯了?
阿于伯走到街上,才发现斯帕瓦谢已经乱作一团,那些跟着东尼加混的马仔无头苍蝇般四处窜逃。他拦下其中几个,从他们语无伦次的回答中拼凑出“有人袭击村庄”的信息,立刻叫上身边的马仔向事发地点赶去。
在场众人都是被暴怒的东尼加吓跑的胆小鼠辈,他们并不知道攻击者的实力和穆卡拉老二已经死亡的事实,导致阿于伯误判形势以为凭自己一人就能对付,没有在第一时间去和守在村庄北侧山道入口的三弟会合。如果那样做的话,他们二人施展不完整组合技,或许能给舒洛带来点麻烦。
而实际情况则是,他们走到中途,看见前方道路中央的一位穿墨绿色外套、浅灰长裤,腰间挎有两柄长刀,戴精致金丝眼镜的青年以似慢实快的步伐冲来的三秒后,队伍最前方的两个土匪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躯体关节就被灼目的橙色剑影斩断,溅出大片血雾。
“不好!”
作为整个团伙的最高头目与核心,阿于伯有丰富的战斗经验以及与之相称的观察力,迅速意识到来者绝非可以轻视的等闲之辈;他当即停下脚步双腿分开稳住姿态,深吸口气运转经脉将斗气注入手部摊掌推出。只见一道衍生出的白色掌影与笔直刺来的赤叶剑尖相撞,顿时爆发出一股猛烈气浪。
“此人来头不简单,你们拖住他,我去通知三弟!”阿于伯被一股猛烈力道生生震退,脚尖在地上划出两道五尺多长的凹坑,这终于促使他决定先集结自己的同伙再迎敌;却不曾想这些混混早已被凌厉场面吓破了胆,没有人愿意付出自己的小命为别人争取时间,逃得那是一个比一个快,眨眼间就跑得一干二净。
“没用的东西……呃啊!”
失去了随从的掩护,阿于伯不得不转身与那个恐怖的剑客交战。对方的动作快到让他眼花缭乱,一时间只觉绵绵剑光漫山遍野将他包围,只能凭经验用护体斗气硬扛。右臂和左腿各遭一次重击失去知觉后,阿于伯知道对方想要留下活口进行审问,但长期作为黑道头目的尊严让他无法忍受自己落入那种悲惨的境地,毕竟在加入天龙会之前他也曾做过类似的事情,自然清楚其中手段之残忍血腥。
于是在鼓起力量朝对方打出一拳后,外衣血迹斑斑的阿于伯毅然咬舌自尽。
……
“什么,让他跑了?”
斯帕瓦谢的小教堂中,听说瓦伦蒂娜没能成功活捉最后一位穆卡拉兄弟成员让其逃离村庄时,舒洛不满地皱起眉头。东尼加被茱利安的机关骑士砍断脖子,阿于伯又趁他不注意自杀了,剩下抓到的人中都是一无所知的小虾米,对帮助他们进一步了解天龙会动向作用不大。再加之,有敌人逃脱会带来情报泄露的风险。
“哎,我就说嘛,刚才靠她一个人光打败穆卡拉兄弟都很吃力,更别说抓俘虏了,那可比直接击毙更难,但你非要把我隔离在外。”坐在旁边长凳上的茱利安说,“但你也别一遇到事情就这副表情,时间久了额头上会长皱纹的。”
珞茜:“真的吗?虽然我是第一次听说,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现在想起来,奥拉夫族长眉毛上面好像的确有几道类似的皱纹呢,看来老爹他们以前没少给他添麻烦。”
“咳咳,不需要求全责备,能将那些土匪赶走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说话的老人是斯帕瓦谢村村长,“唉,可惜大家都被天龙会匪徒洗劫一空,今年连正常播种都是问题,实在拿不出东西作为回报。”
茱利安安慰他说:“不用担心,我们回赫利海姆后会想办法让王国农业粮食部了解情况,给你们补发种子粮作为灾后重建的一部分。”
“那真是太感谢了。”村长激动得浑身颤抖,拄在地面的拐杖吱吱作响,“几位是来自王都的大人物吗?”
“嗯,勉强算是。”瓦伦蒂娜的眼珠转了一圈,“不过虽然我们的确没有索取财物报酬的打算,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需要村民们配合我们完成任务,尽快将这些可恶的土匪赶出去。”
村长点头:“当然可以!其实我们也比较担心,虽然侵害斯帕瓦谢村的恶棍被驱逐了,那个叫天龙会的黑帮在奥卢境内依然有众多爪牙,他们收到消息后肯定会发起报复。几位有什么好办法吗?”
“是这样,我们正在进行一次渗透行动,派遣线人打入天龙会内部以获取更多关于其首领和动向的情报;接下来将要来到村庄的很有可能是我们的人,因此需要各位配合做出我们已经撤退、斯帕瓦谢依然在天龙会控制之下的假象。大概再过一周,我们将对天龙会最为活跃的回音洞穴进行一次更加深入的探查,需要将斯帕瓦谢作为前进基地。”瓦伦蒂娜对村长解释说。
“没问题,除了不能直接与那帮贼人战斗之外,我们一定倾其所能支援你们。希望库赫莫的大家能早日回到以往安宁的生活……”
完成与村民们的交涉已是深夜,在斯帕瓦谢的简陋客栈卧室里,舒洛闭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感觉难以入眠,干脆点亮油灯继续研究回音洞穴附近的地形图和从天龙会匪众身上获得的供词——虽然里面也没多少有价值的内容。
穆卡拉团伙与天龙会之间更类似形式挂靠的关系,人还是原来的那批人,继续由阿于伯、东尼加、阿克亚尔三兄弟全权管理,天龙会雷堂只与为首三人对接交代任务,并没有全面接管的意思。因此,今天抓获的混混全部唯穆卡拉兄弟马首是瞻,对幕后天龙会乃至研究院的目的却知之甚少。
忽然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他打开门,看见穿着橘黄睡裙和白色拖鞋的茱利安站在外面,淡黄长发上的束带已经解开,从头后随意地披在肩上。
“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吗?”
“你不也一样?灯一直亮着。”茱利安往房间里看了看,“自离开赫利海姆后我睡眠一直不太好,实在睡不着的时候与其干着急,不如找点事做。珞茜已经睡着了,有时间陪我走走吗?”
“……你最好想办法改善休息质量,这几天你的状态一直有些不稳定,这么下去身体会垮掉。”
“嗯,我也知道。”来到村庄东侧小河边的草地,茱利安望向河面倒映出的点点星光,“那些贵族诬陷的影响比料想得更大。我本以为自己能一笑置之,但事实如何根本不重要,外表光鲜、义正词严的审判庭不过是野心家们行使阴谋的工具;明明是他们勾结外敌颠覆国家,却可以凭借手里的权力反过来将罪名作为攻击异见、清楚障碍的武器。每次想到如果没有你们和利亚德,我已经在民众的唾骂声中被押上断头台,就心如刀绞难以入眠。”
茱利安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子向对岸扔去。她的力气很小,石子刚飞到一半便“哒”地沉入水底:“你说,这样的国家和地方,每个人都想害你,致你于死地,那还有守护它的必要和理由吗?”
“你很聪明,能洞见团体斗争的本质,也分辨得出威胁到底来自何方。”看着她月色下苍白的脸,舒洛斟酌了一会,继续说道,“或许在别人看来没有区别,你的实际行为绝不是没有意义的。人在世界上首先要对得起自己,其次是对得起亲人朋友,最后再是不认识的陌生人;我们的选择需要遵从自己的内心,而不是为了他人的评价。”
“你可能觉得无论如何反正别人眼中我都是背叛国家的罪犯,不如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用那些卑劣手段还治其人之身,说不定还能获得旁观者的畏惧。但这本质是一种堕落,当你走上恶的道路,真正尝到杀戮、掠夺、恐吓与欺诈的腥甜味后,就再也无法回头了。何况我们做的一切并不是没人看见,你看斯帕瓦谢村人们脸上的笑容不正是我们成果的体现吗?”
“……”茱利安愣了下,右手抚上胸口,闭上眼睛任由清凉的河风吹起她的长发,深吸口气。
“谢谢,我现在好多了。不是为了迎合他人眼光,而是为了成为自己。应该是这几天压力太大,我乱了方寸,反而忽略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你说得没错,对我自己而言,如果为了一时之快主动与天龙会和帕韦里奇那些人同化,去追求肆意妄为的快感,反而会失去最宝贵的东西,信念与原则,那是驱使我继续向前的动力。” 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尽管脸色因为长期焦虑和疲惫依然不好,但这一瞬间是从见面以来茱利安精神状态最好的一刻,她不再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哎呀,现在想来真是难堪,居然大半夜来叨扰就为了向你倾倒这些黑暗情绪,你不会怪我吧?可如今除了你,我也没别的能倾诉的人。”
“没事,其实我一直担心你能不能过这道坎,又担心主动说教适得其反。能像今天这样把事情说开算是很好的情况了。”舒洛捡起一枚扁平石块,手腕轻抖掷出,石片高速旋转,擦着水面跃出五连涟漪,最终消失在黑暗对岸。
“你看,掌握了方法,就没有越不过的坎。”
“哼哼,这你骗不了我,至少你今晚没睡绝对不是因为我的事。”茱利安理了理长发,又恢复了以往的活泼,“先回旅店吧,再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我们虽然人不在赫利海姆,敌人可不会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