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原来你也会担心天龙会不会按照你的预想选择泽托作为穆卡拉兄弟的替补，要不然你真能远程指挥敌人了？”茱利安好奇地看着手中舒洛的手稿，上面是他对后续形势各种发展可能的分析与应对，其中也包括为应对潜伏计划进展不顺准备的预案。
“我又不是能侵入别人头脑读取思想的邪术师，怎么可能精准预料一切；不过是掌握有一些比较基础的规律，可以从诸多可能性中判断哪个概率更高罢了。”舒洛把被她弄散在小木桌上的纸张整理好放进抽屉里，这些东西倒也说不上重要，他也不想被天龙会的人发现；尽管目前遇到的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地痞流氓，但从之前一系列环环相扣的计划可以看出，天龙会中肯定隐藏着能人高手。
“那也很厉害了，在我眼里天龙会都是不可理喻、被纯粹的破坏欲驱动的疯子，和怪物没什么区别。”茱利安尝试理解纸上四处发散的树状图，“唔，好复杂喔……总之，无论天龙会后面作何反应，我们都得在他们到来之前离开，只留瓦伦蒂娜一个人在这里对吧？要是泽托真的没被派来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保持与泽托的联系，一边视情况配合他那边的动作，一边寻找新的突破点。世界上不存在完美无缺的防线，只要保持耐心仔细侦察，总会有机会出现的。”舒洛伸手扶正有些歪斜的灯罩，两人的影子也随之摇曳，“已经是凌晨了，你快去休息吧，要兴奋现在也不是时候；而且如果让其他人撞见你深夜待在我的房间里，会对你的名誉造成不利影响。”
“让他们看见又怎么样？斯帕瓦谢村中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有去赫利海姆的机会。”
“那赫利海姆的伊松佐呢？不管能力如何，他依然全力为你给他许诺的未来而努力，你不觉得你们当前这种若即若离的模糊状态有些对不起他吗？”
“……”听到舒洛提起他，茱利安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其实我心里知道，之前允许他接近，本质是想在那个孤立无援的环境中有一个倾诉与分担压力的人，并没有仔细考虑过婚姻家庭方面的问题。我甚至不敢把家族里的真实情况告诉伊松佐，担心他知道与我的关系非但不会让他拥有伯尼家族的助力，反而会带来一群强大危险的敌人。”
舒洛：“看来你也认为他的爱慕不全来自你个人的魅力。”
“唉。”茱利安叹了口气，如今的她已经没有刚见面时伪装出的大小姐气场，“其实贵族之间完全两情相悦的婚姻不说没有，数量也极少，毕竟牵涉到的利益关系实在太多了。现在伊松佐以为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可他也有自己的家族、事业与生活，随着越来越多的现实压力压在他的肩头，爱情的梦想总会醒来。”
说到这里，茱利安烦恼地理了理额头边的头发：“可我又不敢对伊松佐说这些，他肯定会认为这是我为自己变心找的借口，辜负他的一片真情。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我擅自判定认为他的感情不会持久，或许亦算得上对他独立人格的不尊敬也说不定？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想呢？”
“……”
舒洛考量了一小会。茱利安说得没错，如果贸然否定伊松佐的感情，称他付出的爱不是爱，结果大概率是对方认为自己尊严被冒犯而激怒；然而让这段带有欺骗性质的关系继续下去是正确的么？
“我不能代替你做出决定，只能提供一些外人视角的看法。婚姻对你们二人都是决定后半生的大事，类似即将渡过大海的航船不能有任何缺损，要构建长期伴侣关系就不能有任何隐瞒，你们需要坦诚相待，发现并妥善处理所有隐患，方能确保成为彼此的依靠共同面对未来的坎坷。”
“你为了留住他营造美好的虚像，独自承担所有压力，让他过分低估了这段关系中暗藏的风险。这种认知错位会和被落石堵塞的河道一样不断积累，也迟早会暴露，毕竟你也清楚自己正逐渐不堪重负；等堤坝支撑不住崩溃的一刻，冲出的洪水会将你们所有的美好记忆全部淹没。”
舒洛靠在椅子上，双手支着下巴看向抓着裙角的茱利安：“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的眼界与见识远强于伊松佐。既然如此，你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替能力不足的他做出选择；但要注意的是，你的抉择应该出于让他得到幸福，而不是单纯的二人长相厮守，这两者很多时候并不等同。”
“唔，虽然没完全听明白，我似乎隐约知道该怎么做了。爱并不意味着两人一定要走到一起。”少女透过窗户望向天上的明月感慨道，“确实很有道理，很多威胁不是仅靠一厢情愿能解决的，问题没有消失，而是在被刻意忽略的角落不断堆积，直到原本炽烈的感情不可避免的冷却，将看似牢固的海誓山盟撕得粉碎……类似的事情，明明在王国内发生过很多次，我却下意识将它们排斥在脑海之外；果然，我的心中也存在对爱情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抱歉，以你的年纪，谈论这些或许太早了一些。”
“没关系，靠我自己未必能想通，最后害了伊松佐也害了我。”茱利安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对了，我听珞茜说你……的未婚妻叫蕾米莉亚，可以让我看看她的照片吗？”
“别听一知半解的珞茜乱讲，我和莉亚之间没有婚约，她不过是出于特殊原因暂时寄住在我这而已。”舒洛认为茱利安不可能和蕾米莉亚见面，毕竟她们俩之间相隔了数百年时间；但他还是拿出那张装在上衣内兜里的照片，那是去年春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莉亚硬拽着好不容易闲下来的舒洛到布伦纳斯联邦符腾堡省的森林旅行时拍下的。
“果然很美丽呢，居然能让本小姐感受到威胁。”茱利安就着灯光看着照片，里面的银发少女头戴淡黄色鲜花编织成的花圈，一身纯白色连衣裙和白色及膝丝袜穿过草地却一尘不染，显然有某种法术防护；莉亚脸上洋溢着欢快活泼的笑容，兴奋地挽住舒洛的手臂向前迈步，而戴着金丝眼镜的青年握住她的手腕以免她在回头说话时被山路上的石头绊倒。
“纵使没有见过，我也能感受到她对你的感情真挚、毫无保留，你怎么能吊着人家呢？”茱利安又想起刚才谈话的内容，“难道有连你都应对不了的威胁？”
“正是如此。”舒洛点头，“如果说你正面对很多敌人，但至少知道那些人是谁、想要做什么，而我们直到现在仍对莉亚的命运知之甚少。”
听了蕾米莉亚的身世，茱利安惊讶地捂住嘴：“呀，没想到竟如此复杂。不仅失去了亲人，连小时候生活的故乡都被暴徒毁于一旦，不得不在人类社会中隐藏身份小心翼翼地谋生……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对她负起责任。莉亚的长辈都已去世，她又是缺乏自我保护能力的魔法师，分开的时间久了，万一她落到歹人手中如何是好？”
“也许莉亚只是缺少一个成长的契机，你不也能靠自己走到这里吗？”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本小姐是谁，没有依赖任何家族关系全凭自己本事考入王国最高魔法学院，成为首席宫廷法师学生的天才！”茱利安骄傲地抬起头，“虽然蕾米莉亚在外貌上的确有些资本，若是论能力，其他小女生不可能和本小姐相提并论。”
“没准确实是这样，但不知不觉间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赶紧回房间；明天的行动计划可不会为照顾你熬夜而延误。”
见舒洛收起照片站起来赶人，茱利安只能往外面走：“以后有机会把蕾米莉亚带到拉布罗德来，我带你们参观王国的几个主要地标，保证讲解到位价格公道哦～”
看着被顺手关上的门，舒洛微微摇头，相比纯真的蕾米莉亚，心思更复杂成熟的茱利安难对付得多。他不确定刚才对茱利安说的那些话是否正确，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一无二的，并不存在一个固定的参照标准；舒洛的认识大多来自老师齐松明的教导，以及在夏国学习期间观察师兄师姐们的恋情推测出的结论，或许在不同文化中不能一概而论。
可能确实如莉亚曾经抱怨的那样，比起揣摩亲近之人的心思，分析敌人的意图反而更得心应手。
至少看起来茱利安已经对如何处理与伊松佐的关系有了想法，算是一件好事；即使最后会招致伊松佐的不理解甚至怨恨，想必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