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什么发现吗？”舒洛略显诧异，他作为现场调查员都没有察觉世界层面有什么问题，难道又是魔女独有的观测手段？
“也用不着去发现……”虽然人在屏幕之外，这种带着些许独特沙哑感的声音能判断出是葛叶在旁边说话，“从三天前到现在，大量被混沌侵蚀的怪物从你所在的地方源源不断地涌向极北之地的村镇，里面除了巨人和食人魔，我们前往卡亚兰卡途中，遇到那个名叫科涅夫的露西亚军少校的村子时出现的巨大昆虫也包括其中。库兹涅佐夫和布里纳什留在诺苏镇自卫队抵抗入侵，根据他们传来的消息，我们曾经在诺苏镇见过的那种怪病加速蔓延；附近的几个山村也有类似病例，有传言称瘟疫已经顺着贸易商队波及到更南方的几个城市。”
“听说露西亚军军营也中招了，真是大快人心，这样子至少他们分不出精力来找麻烦。”米希的嗓音更加清脆，“在异变发生时我们本打算放弃行动立刻把你和珞茜接出来，但殿下经过分析认为，你所在的位置才是解决危机的关键。”
“无尽之峰里涌出大量怪物，为什么我这里毫无迹象？”舒洛不理解，“我在梦境里又该怎么消灭冲进现实中的怪物？”
“哎，这是珞茜的问题，你们见面的时候她传送门另一侧是梦境的猜测并不准确，但把你的思路带进去了。还记得我曾让你思考过的一个问题吗，如果门的另一侧只是某个人的梦，醒来就会消散，为什么里面的东西可以带出来？这种现象足以说明信息与基本粒子聚合产生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门扉两侧之间的区别不是‘虚假’，而是‘错误’。”
妮蔻进一步解释说：“在侦探与法律领域，有不在场证明的概念。某个案件牵连的人通过拿出证据证明自己在案发当时位于不同于案件现场的另一个地方以洗清嫌疑，就好比你在西尔维村遇见莉亚的时候，就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夏国国内。”
“因为她看见你了，因此就黑潮历1971年3月5日’这个时间而言，‘舒洛在露西亚帝国亚法镇西尔维村’是正确，‘舒洛在夏国燕京皇宫偏殿’是错误，而我们的敌人要做的正是逆转‘正确’与‘错误’达到大规模覆写现实的目的，能理解吗？不能也没关系，我旁边的两位听了都表示完全无法理解，但我需要你做的是找到并破坏维持这个巨型世界泡的基底，这个能听懂吧？”
舒洛回忆之前的精力：“维持世界泡的基底……莫非是类似观星阁幻境中藏在罐子里的红色光团的东西？”
“性质差不多，但你这次要找的目标规模更大，却也更善于伪装；被揭破后还很可能发起猛烈反扑，因此你接下来必须小心行事。”
“可寻找奥洛夫的事情怎么办？”
“别担心，不还有我们嘛！”米希再次出现在影像中，这次她左手抓着一个大包裹，“我和狐狸会很快出发接手寻人任务，或许我们有碰头的机会，但具体什么时候说不好。舒大哥就以眼前的人手展开行动吧，不用过多顾及我们这边……你问我们身上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哎，我本来就没有大碍，只是一点擦伤，歇几天基本就好得七七八八了；反而葛叶的确在与罗丝化身的战斗中受伤较重，但有我照顾她，不会出事的！”
“我已经嘱咐过她们尽量避免与强敌接触，如果战斗实在不可避免，优先找你会合。”妮蔻重新出现在影像中，通讯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包裹拖曳的声音，米希和葛叶似乎已经出门了，“最后我给你分享一些信息，是对拉布罗德王国历史的检索汇总结果，或许会有帮助。”
“根据通讯器收集到的各种迹象与记录进行比对，你所在世界泡对应的时间应该是黑潮历1486年，此时拉布罗德王国与东南方快速扩张的露西亚帝国围绕东海岸，也就是今天卡特琳娜堡地区的争夺进入白热化阶段。就在那一年春夏之交，拉布罗德王国的首都赫利海姆发生了一起烈度极高、牵连极广的政变；国王库特兹巴、王储与大量高层贵族接连死于乱战之中，王国就此陷入混乱与衰败。与此同时，对面的皇帝伊凡则抓住机会完成了他雄心勃勃的扩张计划，为自己的帝国打下第一个出海口，成为露西亚帝国崛起为世界霸权的起点。”
“关于那场致命动乱的前因后果众说纷纭，由于相隔太久，文献记载、戏曲创作和民间传说混杂在一起，无法进一步考证；比较能肯定的只有王国的首席宫廷法师维瑟兰和金鸢花骑士团团长巴里蒙特处于冲突中的核心位置，后面那个人你已经见过了。你身边的其余几人我也查过，茱利安·伯尼确有其人，王国侯爵泰斯赫斯·伯尼的二女，宫廷大法师维瑟兰的学生；但是自1481年11月的入学纪录后，再也找不到与她有关的信息。历史上的茱利安似乎没有嫁给其他贵族留下子嗣，也没有在1482年的赫利海姆大审判中被作为犯人处决——她的弟弟帕韦里奇却在罪犯名单中。”
“至于利亚德·普里维拉，无论哪个版本的记载中都不存在这号人物。虽然拉布罗德研究院的特务机构性质能为隐形的副院长提供一定程度的解释，但从已有内容推测，研究院里存在另一个权力中心的可能性不大，维瑟兰在大部分时候并没有受到内部掣肘的迹象。”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舒洛倒也不遮掩：“您是否认为利亚德·普里维拉就是想用世界泡覆写现实的人？”
“如果他真的不存在于那段历史，自然嫌疑不小。但当前我们掌握的信息仍严重不足，不能轻率忽略任意一种可能性；尤其是维瑟兰，绝对不能放松警惕。”魔女给出一个模糊暧昧的回答，最后补充道，“另外，关于定位世界泡的基底，比起观星阁幻境，实际上你们在索维尔群岛见过的降临之根更有参考价值。”
影像光幕散去，山崖上的舒洛沐浴着微弱的月光沉思着。这次通讯的信息量很大，妮蔻变更他的任务、极北之地的异常、无尽之峰梦境现象的本质，还有对拉布罗德的历史核查。其中最紧急的是妮蔻预告将于五月份发生的王都之变，现在已经是三月下旬，如果再算上赫利海姆到库赫莫两地往返需要的时间，形势可以说迫在眉睫。
究竟会发生什么，维瑟兰和巴里蒙特在里面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谁，出于什么目的杀死库特兹巴，难道是伊凡派来的刺客？
但话又说回来，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会不会一成不变地复现历史都是个问题。至少在赫利海姆西侧海面上矗立的神域之塔是真实历史中没有的。
返回的路上，尽管时间所剩不多，舒洛认为自己需要将各条线索重新梳理一遍再行定夺。
“今天离开得有点久呢，是不是遇到什么情况？”不料刚踏进营地，茱利安就从几乎没有光线的帐篷里钻出来。
“到凌晨还不睡，你打算当夜猫子吗？”
“哼，要是本小姐从小严格遵守的作息时间表乱了，那也是你害的！而且你不在附近，叫人怎么安心入眠嘛，万一有天龙会的人摸过来怎么办？”茱利安往旁边的帐篷哝哝嘴，“我可不像她那样心里没负担，在哪里都吃得饱睡得香。亏得见面的那两天本小姐费心费力招待你俩，你就是这么回馈我的？你的良心去哪了？”
“非常抱歉，我在这些方面实在没什么经验。等揭露天龙会和研究院的阴谋，消除你身上的嫌疑后，你就可以回赫利海姆过原来的生活了。”
“傻瓜，我要的不是这个……”茱利安小声嘟囔了一句，忽然往后退了一小步，“哇，你，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本小姐脸上的妆花了？”
她从兜里摸出一块手镜照了照，确认没出意外这才松了口气；同一时间，舒洛也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沉浸在先前妮蔻关于“茱利安的命运到入学就戛然而止”的描述里。
“对不起，刚刚想到了一些事情，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这样啊，看来你出去的这段时间果然发生了什么，还和我有关。”茱利安又上前靠近盯着他的脸，“虽然我们认识的时日不短了，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但我总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你，这有些不公平。你从哪里来，要去往何方，又想做什么？我不是指你当下在做什么，甚至也不是问你来拉布罗德到底有什么目的——肯定不是找奥洛夫，对吧——而是，内心最为渴求之物。尤其像你这样的人，凭你的能力，无论名望、权力还是财富，获取我想象范围中的一切事物都轻而易举吧？”
“……”舒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在斯帕瓦谢村的那个晚上后，在没有其他人的场合她的异常举止越来越多。
“嗯，果然还是太着急了点。”茱利安左手轻轻将靠在肩上的发辫撩到脑后，“我不会要求你立刻回答，何况就连那个蕾米莉亚都未必知道答案呢。但是我希望你能答应一件事：若是在将来的不知道哪一天，无论在拉布罗德王国里还是我们再会的不知何处的彼方，你能告诉我答案，可以吗？”
“……好。”
“呵呵，那就这么说定了。虽然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但本小姐的记性可是很好的，可别想着蒙混过关哦～”舒洛只是想临时应付一下，茱利安却自顾自把话接下去，“本小姐要去休息了，你要干什么自己看着办吧，但别熬太久。对了，我们在这里待了好几天，巴里蒙特和瓦伦蒂娜他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明天大家讨论讨论，我认为不能就这么继续无所事事等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