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三月的最后一天，珞茜刚刚在附近的泉水潭洗完脸回来，还没来得及吃早餐里的面包就被茱利安拉过去。
“我们会斯帕瓦谢看看怎么样，弄不好她早就把我们忘了呢！顺便还能在里面的修道院食堂里找点能吃的东西……”
“这……不太好吧。”珞茜有些犹豫，“我们明明说好了留在这里接应巴里蒙特团长他们，万一他们回来发现我们擅自离开，会留下很糟糕的印象的。”
“哎，那又有什么要紧，我们留下几段讯息说明情况就行。就这么在荒山野岭里等着也不是办法呀，再加上这里距离天龙会老巢不远，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的话，可能不知不知觉间就被敌人包围了！”
“哇，真的吗？”珞茜被茱利安的吓唬诈到了，看向舒洛，“那，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不用，有人来了。”
“什么？”二人也向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茂密的藤条摇晃了几下，几个人影几乎毫无声响地出现在眼前，正是巴里蒙特和他的四名下属。
“茱利安小姐难得正确了一次，长期驻留的风险很大。”巴里蒙特伸手拍落外套上的伪装树叶，“让你们陷入两难是我们的责任，本来该约定好一旦超过某个时间就改到备用地点会合的；这也是骑士团的常见做法，大前天我一时疏失，没想起来。”
“你们走路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难道是鬼魂？”茱利安揉了揉眼睛，没有使用融入自然之类的伪装法术就能做到如此悄无声息，这有些超出她对斗气的认知范围，“还有，什么叫‘难得正确了一次’？本小姐向来明察事理高瞻远瞩好吧？”
“咳咳，就当是这样吧。”巴里蒙特向舒洛打了个招呼，“类似的事情肯定发生过不少次，多谢你将她们稳住。”
舒洛问他：“你们花的时间比预计多了四十个小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是这样……”巴里蒙特数人找了一块平坦的地面坐下，开始讲述他们的经历。
……
“呃唔！”
回音洞穴周围的树林小路拐角处，两个给矿工们运送饭食的天龙会混混没来得及把惨叫喊出口，喉管就被侧面灌木阴影中伸出的短刀割断；生机断绝的身体软绵绵倒了下去，骑士团特别行动队的成员急忙把他们托住以免造成响动，然后拖进草丛中。
“把他们的衣服扒下来，选两个人换上，利用这个机会混进去。其余人动作麻利点，将尸体挪远处理一下，别让他们察觉。”巴里蒙特迅速安排好任务，然后借着岩石的掩护，来到位于西侧、恰好能将回音洞穴周围尽收眼底的高地上。
“有意思，研究院的人居然和天龙会相处融洽。”他朝下方看去，那些穿灰黑色制服外套的人正是研究院的密探；穿着相对杂乱的天龙会部众虽然也能靠近洞口，但他们显然对这些陌生的“同僚”们心怀畏惧，有意保持距离。
伪装成伙夫的两个骑士将担子放在洞口平台中央，躲在树荫下乘凉休息的矿工们很快围上来，用里面的猪肉、黄油和奶酪补充繁重的挖掘带来的体力流失。洞口轨道一端的矿车旁堆积着新鲜泥土和碎石，说明钥匙构件的搜寻可能仍在进行中。
“不知道研究院派来的头子在什么地方，说不定正藏在附近监督搜索进度……现在进入洞穴风险太大，等瓦伦蒂娜和泽托那边打点好关系再考虑也不迟，这次从现场人员口中套出点情报就行。”
下午，巴里蒙特躲在树上看着下面辛苦的矿工们将一车车碎石泥土从洞穴内转移到不远处的填埋厂。当有矿工体力不支停下动作时，身穿灰白条纹外衣的里皮宁家族家丁就会对其无情挥动长鞭；直到确认矿工实在连最后一丝力气都没有了，才会将他随意地拖到旁边的地面上，以免影响其他人的劳作。
“啧，骑在贫民头上吆五喝六倒是熟练……”
接近太阳落山时分，变装潜入的骑士将晚餐运到矿场，也意味着今天即将告一段落。巴里蒙特从休息处站起来，正打算返回听取侦查结果，下方平地传来一股骚动。
“好像是有人过来了，怎么在这个时候……”巴里蒙特从一簇白色山梅花后面探出半个头，看见大约十个人的队伍沿着通向洞口的道路接近。矿场的气氛转眼间紧张起来，拉布罗德研究院的密探们在矿场入口处排成两列迎接来访者，天龙会混混干脆被赶到不起眼的角落里，不过这倒降低了两名潜入团员暴露的风险。
队伍将一个身高中等、体型瘦削，穿黑色大衣，脸上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围在中央跨过围栏，密探们以整齐划一的姿势向他弯腰行礼。
“搞什么，不过分管一个省的处长而已，研究院居然这么讲究排场？”巴里蒙特疑惑地远距离观察那个面具人，心中忽然涌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难道是他？”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但很快被他否决了，“不可能，这种边野荒地，不太可能值得大人物亲自光临。”
接下来，面具男子举起原本放在身前、戴白色手套的右手，向拉布罗德研究院的密探们说着什么，时间大概持续了十五分钟。之后另一个略胖一些的男人从后面的队伍中走出，他没有戴面具，巴里蒙特依稀认出他的身份，是库赫莫存储场管理主任，凯辛·里皮宁。
凯辛叫来几个里皮宁家族的佣人打手，带面具人在平地上转了一周，一边参观一边讲解，看起来是在汇报工作。最后他们在洞口中待了半个小时，面具人就和他带来的队伍一起离开，只留里皮宁家族的人和天龙会喽啰和矿工一起在昏暗的暮光中继续吃已经凉掉的饭菜。
巴里蒙特感觉情况有些不对，急忙回到集结点，很快前往探查的二人带回一个意料之外的信息：研究院负责人确认前不久挖出的几个物件其中之一正是密钥构件，研究院很快会将其送往赫利海姆。
“这么巧？”巴里蒙特不相信，他决定多停留一天观察后续发展。果然，那以后在回音洞穴矿场活动的矿工少了很多，只有五六个研究院密探把守着洞口，天龙会土匪倒和往常一样在矿场周围无所事事地闲逛；洞穴的矿产开采仍在继续，毕竟里面的幽铁矿是里皮宁家族的主要收入来源。
“不好，看来钥匙构件真的被找到了，现在他们很可能在集结护送力量。”巴里蒙特下意识想强行突破进去把钥匙拿到手，却碍于不清楚回音洞穴的具体构造和钥匙的位置，只能无奈作罢。
……
“瓦伦蒂娜那边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讲完前几天的经历，巴里蒙特喝了口水，问。
珞茜说道：“一直没有收到她的联络，但我们也没带斯帕瓦谢村的信鸽出来，正打算回去看一眼呢。”
“奇怪，有这么慢吗？”
看见巴里蒙特眉头紧皱像在犹豫，舒洛开口说：“既然钥匙已经被找到，就夺取钥匙构件这个目的，我们不必知道它原本被埋在洞穴的哪个位置，所以控制斯帕瓦谢村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只要集中力量，在研究院运输途中用暗中窃取或正面突击的方式将钥匙拿到手就行。”
“嗯，你说得确实有道理。可是我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瓦伦蒂娜迟迟没有消息，我们前脚刚到，钥匙就被找到了……”
“你怀疑我们已经被对方发现？”
被舒洛直截了当地点出想法，巴里蒙特先愣了一下，然后苦笑着说：“还别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我们在斯帕瓦谢村的行动的确有让对方产生警觉的可能性。”
“实际上不需要如此忧虑。现今敌明我暗，就算研究院收到消息知道有人要对钥匙动手，但什么时候、哪个位置都不确定，主动权依然在我们手中。”
舒洛摊开地图进一步分析道：“这片区域地形破碎道路稀少，想要从回音洞穴到库赫莫的主公路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直接连接两地的西南——东北方向大路；另一个是我们来的路线，从斯帕瓦谢村过河，然后沿一条弧形小径绕到库赫莫东南接近地。这条路尤其是河岸南侧的丘陵部分崎岖狭窄，坡陡林密，非常适合设伏，对方选择的概率非常低。你派一个人到斯帕瓦谢向瓦伦蒂娜说明情况，让她提前回库赫莫与旅店掌柜一起做好准备；再让两个人盯紧回音洞穴，一旦发现研究院大队人马离开并明确他们的动向，我们尾随其后，等他们抵达库赫莫就与瓦伦蒂娜一起发起夹击将其击溃。”
巴里蒙特与副手商量了一会后说：“不赖的方案，就连我们都找不到可以明显改进的地方，就这么办吧。”
就在舒洛和巴里蒙特拟定计划时，珞茜闭着眼睛站在距离稍远的林间空地中仔细感受着穿过树林的微风。思绪脱离现实沉入黑暗，她想寻找冥冥之中命运的启示；在联络中断的当下，她的占卜是最后的底牌。
某个难以描述的存在回应了她，刹那间周围空气中花草的清香变成浓烈的血腥味，把她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