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珞茜被不存在于此处的血气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当时珞茜随便找个理由敷衍了过去,但太阳落山后,尽管对自己的能力不太自信,她还是忍不住找到舒洛的帐篷旁边;正巧茱利安也还没睡,在里面讨论夺取钥匙的计划。
“果然你也认为瓦伦蒂娜直到现在杳无音讯很不对劲,毕竟斯帕瓦谢村那边本来没多少需要做的事情,说她忙得顾不上联络怎么看都不合理。”茱利安右手中握着一块画有复杂纹路的符石,那是她机关骑士的操控器,“我记得珞茜的天赋是跨越空间的感知能力对吧?她闻到血腥味意味着……”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头看向闭眼沉吟的舒洛。三分钟的沉默后,他睁开眼睛,神色不复之前的迟疑:“不要被次要杂音干扰注意力,现在需要我们全力以赴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确保自身的安全,另一个是拿到密钥。至于斯帕瓦谢村的情况,等有余裕的时候再去调查。从现在起你们不要单独行动,距离尽量保持在彼此可以看见的范围内。”
“嗯,我也赞成。虽然放着瓦伦蒂娜不管显得有些绝情,但只有保护好自己,我们才有余力营救他人。”
珞茜看见茱利安站起来往外走:“既然都说要一起行动了,你这是要去哪?”
“把床和被子搬过来啊,我可不想半夜在睡梦中被研究院的杀手割断喉咙。”
“那我也去。”珞茜也跟着挤上去,走到帐门的时候,外面传来巴里蒙特那控制不住的高音调嗓音,把两人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
舒洛跟在茱利安和珞茜后面来到树林中,今夜黑云蔽月,寂静无风,氛围凝重到隐隐压得人透不过气。借着夜光石的微弱光亮,他们才找到实际距离只有几步之遥的骑士团特遣队驻地;只见巴里蒙特站在营地正中,眯着眼睛扬起下巴,这是舒洛第一次见到他动怒的表情,虽然很快被抑制下去。
“算了,我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也有一半的责任,归队吧。”
将两名斥候打发去休整后,巴里蒙特调整好表情走到闻声赶来的三人面前:“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大声了点。但这件事很重要,即使你们没听见,我也会很快来拜访的”。
茱利安问:“发生什么事了,看你之前的表情很不好。”
“简要概括,就是密钥跟丢了。”
珞茜:“怎么会?你们的人不是一直盯着矿场吗?”
“确实如此,但骗过远程监视的方法并不少,尤其是在已有察觉的情况下。今天下午,一辆缺乏护卫、由两个穿天龙会土匪衣服的人驾驶的马车从矿场离开向南驶往斯帕瓦谢,他们当然不会多加注意,因为我在命令里说了‘重点关注大队人马的调动’。过了四个多小时,黄昏时分,三辆马车组成的车队载着凯辛·里皮宁沿着大路前往库赫莫,两个斥候跟踪了一段距离,凯辛忽然大叫‘有敌人’后居然带着十多个护卫丢下马车一哄而散。我的人连忙上去紧急检查,里面空空如也,是个幌子!再回矿场早已人去楼空,钥匙已经在下午被偷偷运走了!”
说到这里,巴里蒙特有些咬牙切齿:“敌人的确狡猾,他们早已知道我们在观察回音洞穴了,但故意不采取任何行动以麻痹我们的判断。常规状态下,会最大限度为运送机密物资的队伍配备人力以降低意外发生的可能性,我才会让他们以研究院面具人或凯辛为重点目标;确定有势力暗中窥伺的时候则完全不同,一支小规模队伍反而能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过去。但凡前面几天他们发起哪怕一次攻击,情况都会完全不同。”
“的确是这个道理,但现在纠结这些未免为时已晚。”舒洛右手扶着下巴,语调平静,似乎这并不是很要紧的事情,“如今研究院和天龙会已经拿到密钥正在运出,我们是按照原计划前往库赫莫阻截,还是抢先一步在路上动手?”
巴里蒙特回答说:“现在不能去库赫莫了。敌人已经察觉我们的存在,肯定会以‘王国机构遭到外敌威胁’为由调动奥卢省的驻军,届时我们将面临压倒性数量的敌人;更糟糕的是,杀死那些不明真相的士兵在未来会带来更多麻烦。我们必须抓住最后的时间窗口:只要还没让驻军指挥官官看见,密钥就仍在非法团伙天龙会手中而不是研究院,我们的夺取行动就完全合理合法。研究院不敢公开化他们与天龙会的合作,这会让那些人直接身败名裂。”
“从回音洞穴到斯帕瓦谢再到库赫莫的道路条件极差,不允许马匹全力奔驰,他们一天最多走二十里路。我们现在出发,能在对方过河之前将其拦下……”巴里蒙特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时不我待,立刻出发,胜败就在接下来的十个小时了!”
连宿营地都来不及收拾,所有人只带上武器、护具,两顿份量的应急干粮和淡水,翻山越岭向斯帕瓦谢的方向赶去。中途舒洛特意到与妮蔻联络的那个山头观察,视线前方没有任何光亮。
两个半小时的急行军,翻过最后一个长满的山包,已经能听见流淌过斯帕瓦谢的小河流水声。但就在距离村庄只剩三里左右距离的时候,环境突然下降了几度,周围开始弥漫起薄雾,然后迅速变浓成为一团团漂荡在低空的白色水汽团。阵阵寒意从衣领口和裤管渗透到皮肤表面,茱利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自觉哆嗦了几下,可能是因为冷,又或许是恐惧这寂静的黑夜。
“不太对劲。”一次俯身冲刺来到河岸边一丛长有茂密深绿色锯齿叶片的毛榛树后面,巴里蒙特抬起手示意暂停前进,他已经可以闻到从村庄中飘出、混杂着腐败气息的腥甜味。
“进入迎战状态,适度分散队形,警戒四周,但距离不超过二十尺,若发现构成视野盲区的角落,搜索后再继续深入。”
一行十人从东侧的入口进入斯帕瓦谢,白雾依然缠绕四周阻挡隔绝他们的视野;虽然在这里住过一夜,茱利安依然无法辨识当前的准确位置。
“那边好像有东西。”珞茜忽然冒出一句话,拉住舒洛和茱利安的手往一个方向带。
“哎,什么?”仅仅是片刻的分神,等茱利安反应过来,金鸢花骑士团成员们的身影已消失在巷道深处;她鼓起勇气喊了几声,也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块毫无回应。
舒洛对她说:“这雾有蹊跷,你能分析它的性质吗?”
“我在这方面并不是很擅长。”茱利安对白雾释放鉴定术,一个极其模糊、看不清具体形状的蓝紫色符文一闪而过,“呃,我记得教科书里没有这种颜色来着……硬要说的话,紫色是咒法的象征,蓝色一半被认为是冰系法术的代表色,但这种雾不太可能是操作冰元素的产物。”
分析无果,舒洛没有去尝试找巴里蒙特,而是向着珞茜感应的方向来到一座有些眼熟的两层木屋前,这是四天前他们下榻的那家小旅馆。当他们缓慢靠近到十尺距离时恰好一阵阴冷、夹杂着水汽的风吹过,一楼虚掩着的木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声打开了,露出里面景象的同时,空气中那隐隐约约的甜味瞬间浓郁数倍。
“!”
粘稠的半凝固态血液沿着屋内地面木板间的凹槽流淌渗透,形成一幅诡异妖艳的图案。线条一端是一只僵硬枯瘦、覆满血污的手,它属于面朝下倒地、尺长头发近乎全白的老人,斯帕瓦谢村村长;他的另一只手伸向腿部方向,旁边滚落有一个简陋藤篮,里面的黑面包在血的浸泡中腐败变质,只有咸得发苦的盐渍猪肉不受腐败的影响,连蚊蝇都避之不及。
一股难以抵抗的呕吐感袭向茱利安的大脑,胃、食道到喉咙全在痉挛。换以前她早就跑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吐得一塌糊涂,但现在这样做无异于自杀;只能低下头,强行用左手捂住嘴,逼自己不去看和想旅馆内的惨状。
感应能力激活状态的珞茜则显得冷漠得多,相比舒洛在看见的第一时间眼中会闪过一丝怜悯与愤怒,她的表情与眼神宛如被严寒冻结的湖面毫无波澜,仿佛地上只是一些散乱的垃圾。她的视线继续朝里面投去,在走廊尽头T字形路口的玻璃窗下面,一个女人靠着墙躺坐在地上。血从胸口处的创口喷溅而出然后沉淀凝结,几乎将棕色皮夹克外套染成黑色;在男性中都算比较高大健壮的身材,和一头清爽干练、没有发饰约束刚刚够到肩头的黑发对门口处的三人而言都不陌生。
一根接近三尺长、表面有木质纹路的尖刺从后背靠左的位置贯穿瓦伦蒂娜的身体,右手依然将一柄伤痕累累、多处开卷的精钢手斧握在掌中,左手则摊开,不远处的墙边静静躺着一个三尺长、两尺宽的黑色石盒。
不用珞茜更多说明,舒洛也明白石盒里面就是密钥构件。他拔出赤叶,剑身溢出的火元素能量似乎将周围让人僵硬的迷雾逼退少许;舒洛迈着缓慢、无声的步伐走到屋檐下,茱利安和珞茜也做好应战准备——虽然在足以杀死瓦伦蒂娜的敌人面前,她们的战斗力非常有限——一左一右,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干扰舒洛的应急机动,也不会因为低能见度像巴里蒙特的人一样忽然失踪。
舒洛左脚即将穿过门框的刹那,寂静中响起微弱却高亢尖锐的呼啸声;他身形一闪,右脚贴着地面向后快速滑出五尺距离回到队伍正中。
“笃笃”
两根尖端闪烁着毒药光泽、规格样式与杀害瓦伦蒂娜凶器相同的吹箭从通向旅馆二楼的螺旋楼道阴影中射出,斜着扎进舒洛前方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