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哨探传来的情报，三把秘库钥匙已失其二，天龙会贼众下一个目标就会是孤所在的王宫。诸位爱卿有何见解？”
翌日早晨，赫利海姆诸多贵族应库特兹巴·摩尔召集参会而来，落座的贵族们表情或凝重、或焦虑，也有一些人淡漠视之，仿佛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自己无关。王座厅变得热闹了一些，但那不安与恐惧混合而成的阴影依然如附骨之蛆一般缠绕国王全身。
“希特马克学院乃王国重地，金鸢花骑士团虽然自有其缘由，两把密钥接连落入贼人之手实在令人扼腕。”众人面面相觑，短暂的死寂后，留着一头花白寸发、身穿灰黑狼皮外套的泰斯赫斯侯爵率先开口，“但依臣所见，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我们内部的叛徒问题。”
他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目光环视周围，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在两个空位上停顿片刻，那里分别是巴里蒙特和利亚德的位置：“而且近日臣听见一些市井谣传，称王国的一些军政要员在之前的事变中扮演了可疑的角色……现在没有时间让我们犹豫浪费了，必须立刻采取行动清除所有隐患。”
泰斯赫斯顿了顿，然后用缓慢但坚决的语调说：“请陛下下旨，立刻查封研究院和金鸢花骑士团，甄别其中的可疑分子。”
王座厅顿时一片哗然，席间的贵族代表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泰斯赫斯的提案过于大胆，大多数人不敢立刻站出来支持，却也不愿意出声反对——当内奸问题被正式摆上台面，会议气氛已经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
“可是，泰斯赫斯侯爵。”第一个回应的是驻扎在赫利海姆地区的商业家族代表拉夫勒伯爵，“据说您的女儿茱利安·伯尼与天龙会贼众交往甚密，至今仍下落不明，若是真的查出她的犯罪证据，您……可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侯爵的语气铿锵有力，“违反王国律法者，贵族当于与庶民同罪！我将永远站在捍卫王国的一方。”
拉夫勒这个问题本质上是提前商量好的表演，一些摇摆不定的贵族被泰斯赫斯展现出的气势震慑，开始考虑支持他的提案。
“我无意为巴里蒙特团长和利亚德副院长开脱。”相比之下，苍鹰公爵斯坦尼斯则淡然很多，年事已高见多识广的他对泰斯赫斯所谓“贵族与庶民同罪”不屑于顾，贵族利用人际关系网逃脱罪名的先例他已经看得太多了，完全清楚那不过是一句空洞的口号，“但作为王都防务与稳定总负责人的我必须指出，一旦这样做，无论金鸢花骑士团和拉布罗德研究院那些人之前是何种立场，他们必然会立刻站到我们的对立面。这些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数量还不少，并不是能迅速解决的对象。一旦内乱爆发，毫无疑问将牵制我们大量可靠兵力，这是否会正中天龙会下怀呢？”
泰斯赫斯冷冷地说：“那您难道认为应该放任那些天龙会内应不管吗？”
“凡是当讲循序渐进，不可急于求成。”斯坦尼斯站起来对王座拱手敬礼，“陛下，既然天龙会的目标是王宫，那我们只需要保证王宫内的守卫力量忠于我们就可以了。至于王宫外……天龙会或许能掀起一些风浪，但只要我们稳住战线，王宫屹立不倒，挫败天龙会阴谋后哪些人怀有异心自会浮出水面，届时我们再逐一清剿即可。现在我们只需要派出少量使者，在不惊动他们的前提下进行调查，确定是否有袭击王宫的意图和计划即可。”
“不错，这是个好办法。”负责王国铁器冶炼的戈林侯爵急忙站出来附和，由于他家族产业的主要顾客正是骑士团和研究院，若泰斯赫斯侯爵的激进提案真的得以施行，肯定会借此机会对戈林家族进行打击。
“不行，这是对王国民众的不负责任！”拉夫勒尖声反对。
斯坦尼斯则回应道：“首先要对陛下忠诚，才能做到对王国忠诚。”
“不错，此言甚为周全，深得孤心。”泰斯赫斯还想说什么，但库特兹巴抢先宣布，“依苍鹰公爵所言，以调查希特马克学院与库赫莫事变为由派遣使者前往研究院与金鸢花骑士团进行调查。另外即刻起王宫守卫交由维瑟兰大师负责，苍鹰公爵斯坦尼斯转任赫利海姆城防司令与神域之塔探索队负责人。”
国王留了一个心眼，采纳苍鹰公爵建议的同时将他支离王宫，以确保各方态势平衡。
库特兹巴宣布散会率先退到王宫居所，贵族们则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王宫走廊上，拉夫勒见周围无人，悄悄靠近泰斯赫斯侯爵低声问道：“进展不顺，该当如何？”
泰斯赫斯冷笑一声：“我们尽力了，但斯坦尼斯比预想中还难对付，幸运的是之后他无法继续像这样制造阻碍了。至于今天的事你不必多虑，大师那边自有应对之法。”
他靠到拉夫勒的耳边：“传令使普莱迪是我们的人，国王下的命令到底是什么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原来如此。”拉夫勒眼睛一亮。
……
下午，普莱迪带着印有王室印玺的伪造诏令召集禁军时，并不知道除了他以外，还有人被研究院安插在宫廷职员内。泰斯赫斯的计划第一时间被哈辛——一个档案室抄写员，利亚德的密探——知晓。他迅速抄录了一份诏令，将其藏在面粉袋里送往城防司令部，本人则直奔金鸢花骑士团位于海德大街的驻地。
苍鹰公爵斯坦尼斯展开密信，岩石般的面容瞬间阴沉下来，捏着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敌人的触须竟已深入王座之侧…”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愤怒，只有深重的疲惫，“连王令都能篡改，劫数已至。”
“长官，王国为何会崩坏至此？”一旁的年轻副官声音带着困惑与一丝恐惧。
“因为从根子上就错了。”公爵的目光扫过墙上的城市地图，“研究院本就是一柄双刃剑。维瑟兰与利亚德二人明争暗斗，却都将国王蒙在鼓里。库特兹巴只能在黑暗中维持平衡，如走钢丝。而这根钢丝，今天终于断了。”
副官倒吸一口凉气：“您是说…幕后黑手是维瑟兰大师？”
“泰斯赫斯和拉夫勒今日在殿上的表演，太过急切了。”公爵的声音依旧冷淡，“巴里蒙特和利亚德之所以抽身离去，是因为他们清楚，在维瑟兰已抢占先机、蛊惑国王的情况下，任何辩解都会被打为叛党的反扑。沉默，是为了保留最后反击的火种。”
“那我们…”
“我们什么也不做。”公爵打断他，木杖重重地点在地图的北城门上，“金鸢花骑士团想必也收到消息了。传令下去，若他们要从北门走，稍作阻拦即可，开门放行。强行把他们留在城里，只会让王都变成坟场。”
副官领命匆匆离去。空荡的房间里，斯坦尼斯公爵闭上眼。
“只要土地和人民还在，”他喃喃道，“王座上换个人，天塌不下来。”
与此同时，金鸢花骑士团驻地。
“就地解散？他们休想！”副团长布伦纳的低吼在办公室里回荡，他手中的诏令抄本已被攥得不成样子。他身披重甲，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目光锐利地钉在眼前的访客身上。
以男性标准而言，哈辛的身形显得有些矮小，旧外套也毫不起眼，但他迎向布伦纳的目光却平静得令人意外。
“这不是请求，副团长大人，这是最后通牒。”哈辛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字字清晰，“禁军已经在路上了。困守此地，金鸢花今日就会除名。突围出去，种子就还在。”
“然后呢？让王国最精锐的骑士变成流寇，坐实叛国的罪名？”布伦纳的手按上了立在旁的长戟，指节发白。
“王国病了，大人。病入膏肓。”哈辛向前一步，声音压低，却更具穿透力，“国王的耳目已被蒙蔽，他的意志出不了王宫。现在不是恪守教条的时候，是活下去，活下去才能等到拨乱反正的那天。您肩负的不是对一纸矫诏的忠诚，而是对身后这数百名弟兄性命的责任！他们的命，不比一个奸臣的阴谋更值钱吗？”
布伦纳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动了一下。他环顾这间办公室，目光掠过墙上历代团长的画像，仿佛能听见楼下院子里弟兄们训练时的呼喝声。那些是王国未来的栋梁，不是政治阴谋的祭品。
沉重的寂静笼罩了一切。几秒后，布伦纳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挣扎已被一种决绝的冷静取代。
“传令！”他的吼声如同惊雷，震得窗棂作响，“一级战备！五分钟内，我要看到所有人马在庭院集结！我们走！”
他一把抓起头盔，大步走向门口，在与哈辛错身时停顿了一下。
“告诉利亚德，”他声音低沉，“我今日的选择是为了保全拉布罗德的未来，不是效忠于他。将来若在战场上相见，我的剑不会留情。”
